严格说来,这是夜辜星第一次见到闵穗贤。
端庄雍容,华贵大气,一袭高领琵琶襟旗袍,高开叉,长及脚踝,一行一步风情袅袅。
以前,两人交涉都是通过无线电波,隔着千万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今天,第一次,面对面。
“安夫人。”闵穗贤微一颔,神色平静宁和。
“温夫人客气,请坐。”
温家作为第五脉母族,此次周岁宴,自然在受邀之列。
可惜,温阎死于急症,偌大的温家只剩下孤苦伶仃的女人。
“其实,我不介意您开口叫我一声闵夫人,温这个姓氏早就不复存在。”女人眼中飞速流窜过狠戾的暗芒。
夜辜星笑着抿了口花茶,“一个姓氏而已,是闵是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还是您。”
闵穗贤扬起唇角,笑了,“安夫人果然是性情中人。”
夜辜星也笑,不置可否。
这时,邓雪托着小巧精致的茶盘上前,低眉敛目,礼节周到。
闵穗贤轻叹一声,面露愁容。
“闵夫人,似乎有心事。”夜辜星从善如流,笑意通达。
闵穗贤眉眼轻动,沉吟一瞬,抬眼间,眸底涌现出孤注一掷的绝决,“安夫人,请您一定要帮帮我!”
夜辜星摆了摆手,阻止她起身的动作,“说来,我们之间不是敌人,却也不像朋友……”
闵穗贤眸色一黯,“是,我知道……”
“说是同盟,或许更恰当。因为共同的利益走到一起,彼此联手,可我这个人向来不愿与人合作,尤其是女人,而你,闵夫人是第一个。”
眼中情绪翻腾,闵穗贤竟一时懵了,她确实没能听懂夜辜星这话的意思。
夜辜星轻叹一声,“若是为了对付温馨雅,我有的是法子让她生不如死。凭借安权势,让一个人消失就跟碾死一只蚂蚁没有区别,不过是举手之劳。之所以选择跟你合作,是因为,作为孩子母亲,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也同样理解遭人背叛的滋味!
易地而处,夜辜星只会比闵穗贤更加疯狂!
那时,她刚生下绝儿、旭儿不久,初为人母,她险些喜极而泣。
不敢想象,亲生骨肉下落不明,自己却蒙在鼓里,替别人养女儿,直到真相揭开那天,是何等惨烈。
“您的意思是……”闵穗贤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夜辜星说得没错,她们算不上敌人,也算不上朋友,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各取所需,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她没脸麻烦别人,可是,为了找到的女儿,除了寻求安家帮忙,她实在别无他法。
温阎死后,闵穗贤坐镇温氏,以绵薄之力,操盘股市,力挽狂澜,又在娘家的帮扶下逐渐在董事会站稳脚跟,直至夜社现身,注资温氏企业,这才有惊无险地渡过难关。
如今,她是温氏法人代表,和南方黑道霸主夜社,拴在同一条绳上,手中掌握的资源不少。
利用这层关系,她派人找到了当年为自己剖腹产的女医生,二十年过去,她已成了白苍苍的佝偻老人,颐养天年,含饴弄孙。
一开始,她怎么也不肯开口,直到闵穗贤动用了黑道的手段,这才把她的嘴撬开。
原来,这人竟是王慧的启蒙老师!当年,两人同在一家医院生产,不同的是,闵穗贤剖腹,而王慧是自己生的。
趁着闵穗贤昏迷不醒的当口,她轻而易举完成了偷龙转凤的计划,而温阎,竟是帮凶!
否则,王慧怎么可能避开层层护卫,在她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这对狗男女在我面前苟且来往了几十年,枉我自诩聪慧,却被这两人当猴一样戏弄,甚至还失去了亲生女儿……”
闵穗贤声泪俱下,夜辜星的温言宽慰让她长久压抑的悲愤、怨恨齐齐爆,此时此刻,她不再是端庄高贵、强颜欢笑的闵夫人,也不是温氏员工眼中,雷厉风行的“铁娘子”,她只是一个被男人伤透心,为女儿操碎心的母亲。
或许,她只是想找个人倾诉,或许,她的承受已经濒临崩溃边缘。
夜辜星静静听着,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甚至连最基本的同情都没有,因为她知道,一个骄傲的女人,最不需要的东西,就是同情。
“医生说,王慧把孩子交给她,竟然……”闵穗贤全身颤抖,“让她用福尔马林处理掉!”
夜辜星眼皮一跳,这是要把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做成标本!
最终,那个女医生于心不忍,下不了手,就悄悄把孩子扔在了一个公共洗手间的杂物房里,生死由命。
“我肯定,我的女儿还活着!我一定要找到她,把这二十几年来欠她的爱全部补上,那怕要我的命也行,我只求,能够再看她一眼……”
闵穗贤满脸泪痕,精致的妆容早已模糊一片,整个人狼狈不堪,仿佛眨眼间,老了近十岁。
哐当——
脆响一声,原来是闵穗贤动作太大,掀翻了茶杯。
邓雪忙不迭上前收拾,闵穗贤却在这个时候起身,径直越过她,走到夜辜星面前,双腿一曲,眼看就要跪下。
夜辜星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不容推拒的力道将她推坐在一旁沙之上。
闵穗贤眸光怔然,哀戚之色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