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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直这会儿才肃了神色开口问:“怎么?太后那里是什么意思?”
“皇嫂说了,此前二十年恩怨两清,从今日起,我要反她儿子,踏出我的这道门,我就只是大邺的英王,不再是赵泽深。”赵倧还是难过的,满目的痛色骗不了人,他稍稍别开脸去,“皇嫂的意思,赵珩是天命所授,不管怎么样我都是叛逆。”
荣姜是不太懂赵倧对韩太后的感情的,于是嘴上就不怎么饶人,也没个避讳,啐了一口就说下去:“大邺立朝以来后宫不干政,我看太后娘娘也是人到暮年愈糊涂,前朝如何,与她什么干系?她再有本事,再有能耐,也该安生颐养在内廷中,谁是叛逆,谁是愧于天地,是由得她说的吗?”
可是她不懂,钱直却懂——赵倧从五岁养在韩太后身边儿,名义上是叔嫂,可那样小的孩子,自然是拿韩太后当娘看的,即便是赵倧自幼聪颖,又坚毅果敢,可韩太后与别人总还是不一样的。
于是钱直见赵倧脸色阴沉了几分,就拿脚踢了荣姜一把,斥了她一句:“别胡说。”
荣姜看赵倧脸色也不大对,仔细想了想,就算不知道这一层是如何,也明白问题出在自己的那番话上,就有些讪讪然,想讥讽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终究没说出来。
赵倧那里压了半天,才没真的跟她火。
屋子里头明明坐着三个人,却静默的可怕,连呼吸声都能听得见。
荣姜想了好半天一样,终于咬咬牙开了口:“其实要我说,封锁四门、云州起兵已经占了先机,赵珩现在部署肯定是来不及了的,凭他怎么不肯承认,这一局他已经输了大半,”她说着见赵倧神色好了些,心里莫名的就松了口气,继续道,“又何必跟他交涉下去?依着我,索性把密诏公诸于众,这一局管保叫他满盘皆输。”
“不行。”赵倧不假思索的就拒绝了。
他这个反应,惹得荣姜一个劲儿的皱眉,又拿眼神去询问钱直,见钱直都给她使眼色,分明是在警告她好好说话,要和软些。
她暗暗咂舌,叹了口气:“我大抵知道你顾念先帝,也觉得当年被册立为皇太弟其实很对不住他,说到底他被当成质子送去西戎,还是为了大邺的江山社稷,又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好容易回来了,登基了,你不愿意与他作难,”她稍顿了顿,见钱直吃茶的工夫朝着点点头,就知道这是赞许她继续说,于是添道,“可你都已经动手了,这些顾念,就都顾不成了。我这么说你大约觉得难堪吧,可事实就是如此。既然顾不成,又何必托着,婆婆妈妈的反倒给他机会叫他还击?”
“我只是不想事到如今,叫他连名声都保全不住。”赵倧也显得有些失落,他终久不是个狠心的人,诚如韩太后所说,赵珩有再多的错,也是他的亲侄子,两个人从小一起吃,一起睡,长了两三年,又一起读书,一起骑射,一起给先帝办差事——其实要不是当年出了那样的事,赵珩登基后,估计该很倚重他的。
他跟赵珩两个人,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非他所愿,可他不能不这样做,然而总归不想把人逼到绝路里去。
“那我这么跟你说吧,”荣姜见一番劝说效果不大,心里有点气,一边儿却又敬起赵倧,她现在才知道,赵倧他真是个坦荡荡的君子,就算要赵珩死,也不愿临了还毁他声名——想着就又多看了赵倧一眼,正好跟他目光对视,赶紧挪开了,咳了一声道,“如果我只是个平民百姓,国家富庶,我吃得饱穿得暖,能安居可乐业,这个皇帝就是个好皇帝。要是突然有一天,这个好皇帝了道旨意,说英王殿下谋反,我一定骂死你,为什么?就算平日里再觉得你是个君子,那也不成,因为你谋反,说不得会毁了我眼下的安稳日子,我过得好好的,谁做皇帝同我的关系并不大,只要皇帝能叫我活的好,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