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虎虽说纵横海上数十年,但到底不过是一介草寇,何时上过这样的高台盘,一见了朱由校,昔日喋血海上的杀气顿时荡然无存。
“草民……见过陛下”。
郑芝虎不知不觉间膝盖就软了下来,没人逼着他要给朱由校下跪,但他还是跪了下来。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郑氏海盗集团还算不上是一个以造反为目的的集团,或许他们算是一个做着特殊生意的大家族,他们对于经济利益的看重更加重于政治利益。
换一句话说,他们的政治态度是模糊的,而大明几百年的统治让他们天然的认为自己就是被统治的,如同宋江最终还是选择了招安,在他们的意识里,这才是正途。
所以,郑芝虎可以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对朝廷的船队大打出手,但当自己被朝廷控制时,也会变得逆来顺受。
“起身吧”,朱由校见郑芝虎没有因为自己的作秀就直接说“请陛下治罪”的话,而是“见过陛下”,心里就略有些不喜,因为这说明这郑芝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作秀和一句“郑大英雄”而轻易的被感动,在他潜意识里,他袭击北海第一舰队的事并没有错,他或许依旧认为他这只是在捍卫自己的权益。
朱由校自然也没必要一直拿热脸去贴这郑芝虎的冷屁股,因而就略淡淡的说了一句,一挥手就坐回到龙椅上,表情冷冽地问道:“郑芝虎,你可知罪?”
作为帝王,可以礼贤下士但也得有帝王的威严,这郑芝虎既然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有罪,那自己这个帝王就得帮他意识到,至少让他知道他这样做是有罪的。
“陛下要杀要剐,全凭处置就是”,郑芝虎又在地上磕了头,没有说自己有罪没罪这话,而只是表达了自己既然已经被朝廷抓住了,朝廷任意处置就是,但对于琉球海战一事,自己是没有后悔的。
“别以为朕就真的不会杀你!”
朱由校突然窜到这郑芝虎面前,盯着他的一张圆饼大黑脸,冷声说了一句。
虽说朱由校长得并不魁梧,唇红齿白,更多时候像个玉面小书生,颌下还只不过略添了几抹青须,但横眉怒眼的盯着郑芝虎时,却让郑芝虎的内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他从来都没有像此刻这样,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恐惧。
郑芝虎被吓得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作为一个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是布政使熊文灿的他何时曾这样体验过帝王威严,初始还是笑容满面,顿时就变得狰狞起来,饶是他郑芝虎见过恶人无数,也没想今日这般失态过。
“郑芝虎”,朱由校见郑芝虎脸色白,心里也就有些得意,从这郑芝虎前后的表情变化能看出来,这郑芝虎或许是可用的,因而他便又多问了一句,而且是直呼其名,作为堂堂大明帝王能再问你话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客气了,怎么可能还会一口一个“郑大英雄”。
“草民在!”郑芝龙回了一句道。
“知道朕为什么要喊你郑大英雄吗?”朱由校问道。
郑芝虎心里倒是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因为他自己也没想到这皇帝陛下居然在见到自己第一眼就喊自己大英雄,他现在也没搞明白呢,因而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回道:“草民不知?”
“哼,你既不知己罪也不知己功,郑芝虎啊郑芝虎啊,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朱由校不由得感到好笑起来,但心里也明白这郑芝虎若是能有在自己这个皇帝面前对答如流的觉悟,那郑芝虎就不会这么轻易的被自己的人给擒获了。
郑芝虎也搞不明白这皇帝陛下到底是要干嘛,只能再次磕头道:“请陛下治草民死罪就是!”
见这郑芝虎什么也不说,还干脆就直接求死,倒让朱由校对其又增添了几丝好感,不由得笑道:“你倒是一心求死!”
说着,朱由校就又道:“朕这就亲口告诉你,你为何当得起朕的“英雄”二字!又犯了何罪过!”
听朱由校这么一说,郑芝虎自己也好奇起来,坦白讲,他这种有勇无谋的莽夫悍将是对自己没多少了解的,对于什么罪过他自然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会一心求死,但他的确不知道有何拿得出的功绩,所以当朱由校这样说起的时候,他自己也不由得竖立起耳朵来。
“天启五年,红番鬼(荷兰人)侵犯马祖,杀我渔民达一百四十余人,毁坏渔船达数十艘,你一怒之下将这群红番鬼全部烧死于祚都湾;
天启八年秋,佛郎机人企图侵犯金门,被你击退,夺其软帆大船三艘;
在这方面,你的的确确算是英雄,至少对大明的子民还是做了些好事的,但你却同样会劫掠沿海渔民,甚至如今还敢对朕出使琉球国的船队下手!这岂止是大不敬,这简直就是形同谋反,你以为就只是掉颗脑袋就能轻易能算了的吗!”
郑芝虎可从没想到过自己和欧罗巴的人争斗时也算什么有光彩的事,也更没想到这些事居然会被皇帝陛下知道,而且还说自己做的这些都是英雄之事;但当他听到皇帝陛下朱由校再提到自己出击朝廷的船队如同谋反时,他刚刚燃起的希望忽的一下就被浇灭了,他知道,陛下依旧是不会肯饶过自己的吧,但他自己也的确没话可说,他为了他们郑家必须得这样做!
“看在你有过驱除外夷的微薄功勋的份上,朕可以饶你不死,但你必须归附朝廷,做朝廷的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