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梦初醒境还真
关于童年时候的种种,少女越来越没有什么记忆,特别是这几年,几乎就没有再梦见过儿时所发生的往事。
但是梦不到并不代表能够遗忘,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太过沉重与严苛,即使自己刻意想要遗忘,用尽意志去压制,可是每当寂静夜深,自己孤寂一人独处的时候,那些恼人的片段画面,就像噬咬人心的毒虫般慢慢重爬上来。
已经记不太得是几岁时候发生的事,但记忆中确实有那么一幕画面:
一个小女孩满怀期待地在房间里等待,房间被布置得很漂亮,不但有许多昂贵刺绣、布娃娃,还有一个小婢女伺候,从小就被母亲像凤凰般捧在掌上的小女孩,不曾有过得不到的东西,尽管如此,女孩还是非常期待这个晚上,不晓得盼了多久,才盼到今年的生日。
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平日忙碌的母亲都会排出时间,与唯一的女儿共同庆祝,母女两人唱着歌、拍着手,让小女孩在欢笑声中又大一岁,而当夜晚到来,母亲会送给小女孩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每一年都不一样,但却都让她又惊又喜,爱不释手,从没有过例外。
但这一年似乎有些例外,母亲迟迟没有揭晓礼物,直至夜'色'已深,母亲才来到女儿的房间,一反常态地眉头深锁,更几度欲言又止,最后才在女儿期盼的眼神中开口说话。
“宝簪,其实……你年纪还小,或许听不懂娘说的话,娘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早就该告诉你,但如果不让你早点知道,做好心理准备,等你长大以后,万一你对这件事有反抗心态,那就不好了……”
母亲的表情出奇地凝重,一向冰雪聪明的女孩,知道今年的生日礼物将会很不寻常,懂事的她,一语不发地等着母亲的说话,但母亲所说的东西,却实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在宝簪你出生之前,你就已经许给了人,你……有一个丈夫,娘没有见过他,但十年之后,当你满十六岁以后,某一天他会带着信物来接你,这个人绝非平庸之辈,但……他可能大你很多岁。”
再聪明懂事的孩子,终究也有个限度,对于母亲的话,小女孩仅有的理解,就是自己要嫁给一个很老很老的男人,既然老,这个男人还可能非常的丑,那就是一个又老又丑的可怕男人了。
“呜哇~~~~~”
小女孩放声大哭,因为母亲的拂袖离去,没有可以趴靠的目标,小女孩哭倒在枕头上,任床边的婢女怎样安慰,都止不住那奔流的泪水,一片一片地打湿了枕头。
在这个生日之前,母亲几乎是对女儿百依百顺,从来没有拒绝过女儿什么事,为了让母亲在婚约一事上改变心意,小女孩从隔天开始,就不断地努力对母亲下工夫,但她并没有意识到,母亲在这件事情上绝不可能让步,而过去所有的依顺与宠爱,那都是源自此事的补偿心态。
随着小女孩渐渐长大,对整件事的了解越来越深入,这个意料之外的生日礼物也渐渐变成了梦魇,最后终于导致……
“啊!”
一声惊叫,香菱从梦中惊醒,伸手好象想抓住什么,直到碰着床边木柱,这才整个清醒过来。
(………好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为何呢?这些事情我早就应该要忘掉了,嗯,一定要忘掉才行。)
或许是因为碰到那对男孩女孩的关系,连日来要思考的东西太多,晚上入梦时心神出现一丝空隙,所以这些过往的心魔才有机可趁,要尽快把紊'乱'的心情平复才行。
“唔。”
一回复清醒,香菱就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在开始梳洗绑发之前,一抹温柔而有礼的典雅微笑,已经妥当地挂在唇边,遥遥对着镜子看一看,先看看左面,再从右边看看,最后再鼓起小嘴,确认不管从哪个角度,这个笑容都符合各项标准后,少女才起身梳妆。
作一个称职的婢女,浓妆艳抹自然不行,但如果外表邋遢,那也会给主人增添困扰,香菱简单地做了梳洗,用红'色'丝带束住了头发,虽然没有上妆,不过也确认自己看来整整齐齐,不会让主人挑出'毛'病,虽然说新的主人标准极低,更从不会在外表上挑什么'毛'病,但香菱还是坚持要尽到自己的专业与本分。
站在镜子前头,香菱两手'插'着腰,转了一圈,雪白的罗裙微微飘扬,少女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头微蹙,觉得自己的腰好象粗了半吋,尽管那是旁人绝不会发现的问题,但她还是有少少不悦。
再看一眼,确认自己纵使不悦,脸上的笑容也没有泄漏出心中情绪,少女安心而满意地预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从起床到离开房间,整个过程不足五分钟,这是香菱给自己的限制,因为作婢女的必须要在主人醒来前,把一切给打理好,五分钟已经不算快了。主人的房间就在隔壁,但香菱并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先打好热水,准备好'毛'巾,这才端着热水盆进到主人的房间。
本来应该与香菱住同一间房的小殇,一大早就已经不见人影了,这点香菱是见怪不怪,因为这女孩总是坚持比自己更晚睡,却又比自己更为早起,晚上的睡眠更是极浅,只要自己稍有动作,哪怕只是睁眼侧颈,她都会有所察觉,绝不让别人有机会看到她的睡脸。
换做是别人,只会以为这是小孩子的胡闹或是别扭,但香菱却不这样想,因为彼此都是来自见不得光的世界,虽然初见时香菱曾经被那纯洁无邪的面孔给'迷''惑'过,但相处时间一长,从一些生活细节里,香菱立刻判断出来,这个小女孩之前是过着怎样的生活,生存在怎样的世界。
纵使在睡梦中仍保持相当程度的清醒,这不是普通武道训练培养得出来的,虽然年纪小小,但这女孩无疑是个潜力优秀的杀手,或者……已经不只是潜力,而是实力了。
“唔,先不想这些……”
香菱拋开无谓的思绪,伸手推开孙武的房门,此刻天还没亮,少年还在睡梦之中,但已经'摸'清楚主子生理时钟的香菱,却知道片刻之后他便会醒来,因为这个少年也是一向习惯早起的。
果然,没过多久,床上的孙武发出一声模糊呓语,跟着就慢慢睁开了眼睛,见到了端着铜盆站在门口的香菱。
“喔,香菱,妳早啊……”
有些许的不适应,但少年面上已经没有几日前看到婢女端水盆时的讶然,正在慢慢适应两人之间的关系,作着心理调适。
“少爷早,洗个脸吧。”
“嗯。”
孙武伸手要接过'毛'巾,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有点沉重,腿腰之间好象被什么东西给压住,转动不灵,正觉得奇怪,看见被子好象比平常更为隆起,孙武把被子一掀,赫然发现正有个人睡在里头。
熟睡中的小女孩,与平常的冰冰冷冷不同,清秀面容有若天使,粉嫩肌肤欺霜赛雪,表情说不出的娇憨可爱,长长睫'毛'无声地眨动,像是在作着什么好梦,正蜷缩整个身体,依附在少年的怀里,不晓得已经藏了多久了。
“小、小殇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比起女方,男方却显得惊惶失措,毕竟整个晚上都睡得很好,根本没发现小殇是何时跑上床来,现在察觉到,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这名不请自来的客人给弄下去,但孙武的手才一摇,小殇就顺势滚了滚身,从本来趴靠在小腹上的姿势,变成了趴睡在少年的大腿末端。
“喔喔喔喔喔喔~~~~~~”
几乎是惨叫似的痛嚎起来,少年慌忙起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下了床,看见旁边的香菱,更是脸红得像是熟透的番茄。
“事、事情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我……”
解释到一半,趴在床上的小美人儿已经清醒,撩起头发,仿佛有万种风情似的慵懒说话。
“亲爱的,昨天晚上真是让人快乐。”
就香菱听来,这句话无论语气、用词,都有很大的改进空间,如果能说得更柔腻、更具挑逗'性',一句话就足以让男人'迷'失理智,变成扑羊的恶虎。不过,用在这个半解人事的小小少年身上,已经效果十足,光看他一双眼睛快要凸瞪出来,面红耳赤,拼命想要解释的样子,就让香菱为之莞尔。
孙武的解释,香菱自然是一百一十个相信,这少年的正直与善良,让他没法说出离谱的谎话,可是,在充分考虑过小殇与孙武的个'性',想到开罪小殇所招致的收场后,香菱就作出最聪明的选择,通红着脸,好象很愤怒似的叫了一声。
“少爷,你真是太好'色'了,居然对小殇小姐也动手,香菱无法接受,先告退了。”
说完这一句话,香菱立刻放下铜盆与'毛'巾,独自冲出房间去,前脚才一离开房间,就听见里面乒乒乓乓的闹翻了天,香菱忍着笑,快步离开到外头去。
自然界中有所谓的生物链这么一回事,小殇和孙武究竟谁是站在彼此生物链顶端,这个答案一时间颇难回答,不过要比较起他们对旁人的危害影响,那谁都能马上回答出来。
“没有守护主子的最大权益,说来我还真是个失职的婢女呢……”
莞尔的微笑之后,香菱这样淡淡地自嘲着,不光是为了刚刚的事,也包括了前几天晚上夜袭官衙的事件。
当时,小殇作出提案,说是要袭击官衙取得武器,好去进攻同盟会救人,自己知道这样做不妥,也明白这么干之后的结果,本来应该劝阻的,但是一个更大的利益让自己愿意承担风险与后果,支持小殇这么硬干一次。
自从相遇以来,自己始终无法评估小殇的实力深浅。这个小女孩就像狐狸一样善于变化隐藏,把所有需要动手的执行工作,都交给孙武去付诸实行,自己根本无法在她身上看出什么,可以判断的资料太少了。
所以,当孙武受袁晨锋邀请而离开,小殇终于落单,并且主动表示要有所作为的时候,自己怎样也要把握住这个机会,而事实也证明,这个判断是完全正确的。
在那一战之中,小殇所表现出的实力非常惊人,由她腰间那个小包中所取出的法宝变化万千,层出不穷,让那群受到控制的保镳护卫成功攻破官衙,取得武器,并且之后又成功地打得同盟会大'乱',让袁晨锋受创而去。
香菱不认为小殇会这么大意或信任自己,突然把实力展现在自己面前,所以小殇的真正实力一定还藏在水面之下,自己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换句话说,这些展'露'出来的部分,其意义就在于警告,因为当晚客栈中同盟会的实力,不弱于万紫楼任何一处分舵,能够打得同盟会大'乱',自然也可以重创万紫楼的地方分舵﹔可以令袁晨锋受伤的奇袭,对宝姑娘肯定也有威胁'性'。
这个……就是小殇所释放出的警告讯息,而香菱丝毫不敢大意地收到了。
“……只不过,在释放警告的同时,小殇小姐你也把自己的致命弱点暴'露'出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