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我与老五鹰在陈清扬的带领下,拿着一应文书来天牢提人。
牢狱,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牢狱,总是不好的。可是啊,刑部天牢,却如此的清、如此的静、如此的悲凉。
京城之中最令人心寒胆颤的监狱,共有四个。锦衣的诏狱,有些阴森,关押的多是政治犯,一般寻常百姓是没有资格进去的。
顺天府、五城兵马司的牢狱关押的多是鸡鸣狗盗之徒,案子稍微重一些的,就转交到刑部天牢。天牢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犯人按照犯罪轻重、身份高低,分别关押在不同的监号之中。
内监的天字号牢房,外围由几百重兵把守,内部看守的多是归顺朝廷的江湖高手,其中又机关重重,每扇门都要有两名郎中以上级别的人才能打开,就算是普通送饭的伙计,也得是武功在五品以上的高手。
一入内监,便是一面照壁,接着是四个直角、五道门的甬道,甬道宽约三尺,长十余丈,中有若干铁闸门,窄而细长,若生犯人逃窜,一来可及时落下监门,二来便于在甬道内围堵。
天刀徐开山就关在天字三号房之内。一路之上,各种明卫、暗哨戒备森严,别说是人,就连只苍蝇,也绝难从这里飞出去。路过天字一号房时,听到里面有人大笑,转而又大哭,我疑惑道,莫非里面关着个疯子?
一名老狱卒道,那就不晓得了,反正三十年前我来天牢时,这人就关在里面了。
随我们同来的刑部侍郎左连玉连喝道,你想死嘛?上面规定,禁止谈论天字一号房内的任何事情,否则一律格杀勿论。
我吓得连连咂舌,究竟是谁关在里面,竟搞得如此神秘。不过我也开始理解那人,换做是我,在里面一关三十年,没人跟你说话,我也会疯的。
来到天字二号门口,早有十多名大内高手守在门口,肃穆而立,没有一丝表情,就连见到左连玉也没有行礼。左连玉啪啪啪敲了精钢铁门几下,喊道,孙贼,该吃药了!
里面有个低沉的声音骂道,儿子来看爷爷了!
左连玉臭骂一声,将一瓶加了鹤顶红的牛二用叉子夹着递了进去。里面一阵嘈乱,接着是一通牛饮,然后当啷一声,瓶子摔在地上。
好酒!就是里面的毒药分量不够啊,味道有点淡,怎么,你们刑部经费不够,连鹤顶红都买不起了嘛?
我心中暗惊,这是什么牛人,竟将剧毒鹤顶喝出功能饮料的感觉,这得有多大的武功修为啊。
左连玉冷笑道,今儿少放点,给你留着点力气好上路。
良久,里面没有了动静,左连玉透过铁门小洞望了一眼,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另有一名狱卒放入另一把钥匙,将铁门打开。
幽暗的天牢里,一名蓬头垢面的大汉全身蜷缩在角落里,身上精铁铸造的脚镣锁铐,每一次颤抖,带着哗啦抖动之声。
这人脸上一片蜡黄,毫无血色,便是天刀徐开山了。谁能想到,当年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天刀会沦为阶下囚,而且一年到头浸淫在鹤顶红之中。
没过多久,徐开山额头开始冒汗,显然他在运功抗毒。大约一盏茶功夫,徐开山缓缓睁开眼睛,面容却憔悴不堪。左连玉招呼手下将徐开山架了起来。
徐开山望了眼左连玉,使劲儿咳出一口痰,冲左连玉吐了过去。左连玉一旁闪躲,痰落入石板之上,滋滋冒白烟,显是有剧毒。我心中连打定主意,这次押解,一定要离这家伙远一些。
左连玉被徐开山这一举动激怒,上前就是一巴掌。
徐开山满脸冷漠,轻哼一声,嘲讽道,姓左的,你力气昨晚上都洒在小娘皮身上了么?左连玉闻言暴怒,上前啪啪又是几巴掌,徐开山嘴角渗出暗红的血。
陈清扬道,左侍郎,时辰已到,咱们还是交接吧。
两名狱卒用钢叉皮套套在徐开山头上,叉着徐开山向外走去,来到了一辆黑色铁皮囚车之上。将他锁在囚车之内,将两把钥匙交给我与猫头鹰,并在文书上签接。
轰隆轰隆,三匹马拉着马车缓缓驶出刑部天牢。猫头鹰负责驾车,其余几人也都收了拐杖,艰难的爬上另一辆马车。我不愿意跟这些老家伙一起,临出前,从六扇门内借了一匹黑马,这马全身乌黑,唯眉间有一缕白毛,叫做黑水仙。
临行之前,陈清扬叮嘱道,如今江湖上眼线众多,你们此行务必小心。我说美女捕头你放心。陈清扬说我当然放心,就算你死了,也与我无关。
我说这话没法说了,你这么盼我死,我偏要活着。
陈清扬点点头,算上你这一拨,这五日来,我们已经派出了十一路人马来扰乱视听,想必他们也不会料到徐开山会在你这个六扇门新丁和六个离退休老鹰这辆车上。
我心说你们真是智商堪忧啊,把这么重要的人物交给我,也不怕半路上被人接走。反正打定主意,要是真有劫人的,我要是打不过撒腿就跑,还是小命要紧啊。
临近中午,六人押解着天刀徐开山驶出了永定门。这五个老鹰年事已高,心性却如孩童一般,一路上吵闹、絮絮叨叨,简直比我师父西门吹灯还让人烦。
猫头鹰仗着资历老,总是一副颐指气使的语气,座山雕性子急,说话跟机关枪似的,动辄就提老子当年在威虎山的时候,与猫头鹰一路上吵架拌嘴。另外三鹰相对平和点,不过也只是相对而已。我这人喜静,远远的缀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