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炉烘在裙摆上,直冒热气,杜雅汐惊觉那热气扑入鼻后,有些异味时,钱妈妈又经抚额倒在地上。她面色一变,立刻用手绢捂鼻,正欲喊来门口丽婶,却发现她已不知去处?
糟糕,这些人竟是在手炉上做了手脚,炭在里面一发热,药性就散了出来。幸亏自己发现得早,只是吸了一口,人无大碍。但眼下这情形,她也是进退不得,钱妈妈晕倒了,丽婶不见了,很明显她再小心也还是落进了别人的圈套里。
“半夏——”唤了一声半夏,无人回应。
半夏她们几个会在暗中保护她,现在喊了却没有反应,只怕也已被人引走,或是迷晕了。
杜雅汐暗叫了一声不好,从床上抱了被子盖在钱妈妈身上,人就往门外跑。哐当一声,房门被人从外上了锁,断了她的出路。
她连忙看向窗户,发现窗户也被关上了。心突突直跳,她知道,这个时候急是没有用的,只能等对方的下一步,自己装晕从中找到突破口。
她服下解毒丸,又替钱妈妈掖好被子,凝神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果然,不一会儿,外面就有人唤道:“大房少夫人,大房少夫人……”
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动静,那人就走远了。
果然是二房搞的鬼。
杜雅汐冷笑涟涟,取了喂过药的银针,随时准备反击。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只听见门嘎吱一声就被人从外推开,杜雅汐立刻闭目倒在钱妈妈身旁。
鼻间扑来浓郁的酒气,耳边传来衣服悉窣声,杜雅汐一惊,却在这里听到对方气呼呼的声音。
“这些人都不知是怎么做事的?泼得我一身是酒。”
怎么会是他?
杜雅汐还来不及反应,对方就从外间走了进来,瞧着地上的人惊呼,“雅汐?”
顾怀远见杜雅汐躺在地上,连忙上前,却就在此时见她一个骨碌坐了起来,一脸的防备的看着自己。
心中一惊,但他立刻就隐下不该有的情绪,一脸着急的看着她,问道:“姚少夫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杜雅汐看着他面颊微红,身上散着酒气,就知他喝了酒,再看他身上的袍子湿透一片,而长袍已被他半敞开,露出了白色的中衣。
她突然脑门一亮,立刻喊道:“你快把衣服拉好从这里出去。”
“啊?”顾怀远愣了一下,这时,门外院子里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杜雅汐急得满头大汗,心里知道那些人来收网取鱼了。
顾怀远也是大吃一惊,面色骤变,骂了一句,“好个肮脏的手法,真是无耻。”
他的声音传了出去,立刻就听到外面有人喊道:“听!屋里有男人的声音,杜雅汐果然在里面会情郎。”
“会……?”顾怀远被这个词给吓坏了,指了指杜雅汐,又反手指了指自己,“少夫人,你别担心!我避一避。”
说完,他身形一闪,人就跃上了顶梁上,将自己隐藏在幔帐里。
杜雅汐瞧着就更急了,他一身的酒气,别人寻着味道就能发现他,到时候就更是说不楚两人的关系了。
无计可施之下,杜雅汐刺了自己一针,软软的倒在了钱妈妈的身边。
好吧!干脆来一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事要闹就闹大,闹大了她才有理由查清楚,否则,被人撞见她清醒着和别的男人共处一室,那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房门被人用力撞了几下就应声而倒,那丫环领着一群人进来,为首的是豆蔻扶着的老夫人。
豆蔻看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杜雅汐和钱妈妈,惊叫一声,就扶着老夫人急步走了过去。
“少夫人,钱妈妈。”
“丫头,你醒醒。”
唤了几声,也不见两人醒过来,老夫人就着急了起来,忙对身后的众人,道:“快来搭把手,雅汐晕倒了。”
晕倒了?
众人面面相觑,目光四处扫看。
刚刚明明就有听到男子的声音,这时,有人惊叫一声,从地上拿起一件男式斗篷,面色骤变的道:“这是什么?”
众人的目光就被吸引了过去,纷纷用鄙夷的目光看向杜雅汐。
门外,丽婶和半夏等人慌张的走了进来,当她们看到一屋子的人时,心头一跳,知道出事了。连忙从人群中挤了进来,跑到了老夫人身边。
“少夫人,钱妈妈。”
“老夫人,这事?”
老夫人就一道冷声射了过来,斥问:“丽娘,我交待你要照顾好少夫人,可她怎么会晕倒在地上?”
丽婶二话不说就抱起了杜雅汐,应道:“我被人给暗算了,醒来已经花圃里看到半夏她们几个也在。”
老夫人的眉头紧皱,心知这是对方精心布置的,她们遭人暗算也就成了必然了。
“呀,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傅金梅由丫环婆子拥簇着走了进来,众人不约而同的给她让开了一条道。
她走到老夫人面前,看着丽婶怀里不省人事的杜雅汐,立刻就惊道:“雅汐这是怎么了?快,快放到床上去。”说着就拽着丽婶的手往床边去,还不忘对自己的丫环,道:“快去请大夫过来。”
她用力的跺跺脚,一脸的焦色,“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用请大夫了,我来替她把个脉就好。”老夫人出声拦下了二房的下人,傅金梅立刻就道:“嫂子,雅汐如今怀有身孕,还是让个大夫过来瞧瞧稳妥些。我府上就是大夫,你别担心,马上就到。”
老夫人一记冷光射了过去,指挥丽婶放杜雅汐到床上去,就冷冷的问傅金梅,“我的医术比你府上的大夫还差不成?”
傅金梅就被她呛得老脸白一阵红一阵。
有谁不知道姚老夫人医术了得,有谁不知道,姚家大房的医术一直居于二房之上。她当然无法反驳。
“嫂子,我也是一时心急,一片好意。再说了,这事出在我的府上,我可不能落下什么话柄,招来招呼不周的罪名。雅汐的肚子怀的可是姚家的血脉,我也只是着急罢了。”
说着,她假惺惺的抽出手绢抹了抹眼泪,一副我一心为你着想,你却不知好赖的模样。
老夫人没有理会她,径自给杜雅汐把了脉。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声苍老的冷喝声,“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全都堵在这里?”
姚思维也来了。
老夫人就眼角睃向傅氏,见她面色一喜,心里就恼了她几分。
果然是她做的好事。
傅氏率先迎了出去,忙解释道:“三伯,没什么事儿,是宸之的媳妇在这里换衣服,结果晕倒在地上了。”
“雅汐晕倒了?”姚宸之着急的由胡荽扶着,挤了进去。
姚思维就问:“好好的,怎么会晕倒?而你们怎么又都到这里来了?”
“三伯,这我也不太清楚,有下人来禀,说是这里出事了,我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今天景之成亲,我那里已是忙不开。”傅氏朝姚思姚福了福身子,语带歉意的道。
姚思维听着就冷眼扫过众女眷。
这时,就有人站了出来,回话:“三太伯公,有丫环说听到屋里有异响,我们担心宸之媳妇,所以就赶了过来,结果发现她晕倒在地上。”
“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突听见一男子冷喝,就有妇人紧张的应道:“这不是我的,我只是在房里的地上拾得的。”
姚思维一听,面色就沉了下来。
傅金梅瞧着,心里畅快了几分。
他大步走了过去,拿着斗篷就颤颤巍巍的走进了房间,闻着屋子的酒气,面色就更冷了几分。他将手中的斗篷用力丢到了地上,大手一挥,“给我搜,一定要搜出那个野男人出来。”
老夫人替杜雅汐掖好被子,由豆蔻扶着走到了外室,先是恭敬的朝姚思维福了福身子,然后,居然扑嗵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三伯,这事你得给雅汐一个公道,好端端的被人泼了茶,然后又被人带到这个院子里人,待我们寻过来时,她就已经倒在地上了。她肚子里怀得可是我大房的骨血,若是出了什么事,这又发现在姚景成亲的日子里,我该找谁来负责?”
姚思维双眼微眯,看着老夫人笔直如松的跪着,便挥挥手让旁人将老夫人扶起来,“传弟,你先起来说话,这事我一定会查清楚。”
老夫人见他模拟二可,便身子一闪,不愿起身。
这时,傅氏也跪到了老夫人身边,抬头看着姚思维,道:“三伯,这事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发生我府上。你老若是不查清楚,我的罪可就大了。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情,外院宾客又多,若是传了出去,以后咱们姚家还有什么脸面在苏城见人。”
姚思维的目光就在傅氏和老夫人身上来回打转,众男子在屋里找了一遍并没有任何发现。
“三伯公,没有找到人。”
傅氏的眼光就闪烁了几下,一脸的百思不得其解。
老夫人闻言,就抬头恶狠狠的瞪着那人,道:“大侄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冷冷的质问,让姚绩不由的目光闪躲了一下,见众人都朝自己看了过来,又觉得落了面子,便板起腰身,“大伯母,这屋里的地上有男子的斗篷,又有酒气,还有人在开门前听到有男子的声音。若是没事,自然会还宸之媳妇一个公道,若是有事,咱们姚家也不能容。”
姚思维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一脸凝重的捋着稀落的胡子,看向老夫人,道:“传弟,你起来说话。”
姚宸之从内室走了出来,直直的跪在老夫人身边,一脸冷凝的道:“刚刚我祖母已替雅汐和钱妈妈把了脉,她们二人分明就是中了蒙汗药,谁知道这斗篷是不是趁她们晕厥后,再弄进来的。再说了,这院子里难道就没有一个下人?当时领路的那丫环呢?把她找出来,我看她到底是何居心?”
一言既出,众人哗然。
竟还有蒙汗药?
傅氏听着,面色骤变,但立刻就耍起了泼来,她抬头,泪水在眼眶里团团打转,泫然欲泣,语气很是委屈的道:“三伯,此事金梅现在是百嘴难辩啊。既然宸之说是中了蒙汗药,那就是吧,可府上的人为何要她下蒙汗药啊。今天可是我孙儿大喜的日子,我没事整这些晦气的事干什么?现在我吉时马上就到了,新人们还等着拜堂呢。”
姚绩刚刚就不服气,现在听着傅金梅的话,立刻就摇头反对,“三伯公,只要我让人验验宸之媳妇是不是真的中了蒙汗药,这事就有了线索。若是真中了,那一定是有人存心陷害,若是不然,哼——她这样的女子也不配当咱们姚家的媳妇。而且,还可以还二伯母一个公道,省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事是二伯母一手策划的呢?”
傅金梅就嘤嘤的哭了起来,不断的喊冤。
众女眷就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简直是看戏的不怕台高。
老夫人面色铁青,突然有一只手握紧了她的手,她偏头看去,就见姚宸之冲着点点头,无声的安慰她。
姚思维捋着胡子,沉吟了一会就看向老夫人,问道:“传弟,我觉得姚绩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做最不失公允,不是三伯不相信你的医术和为人,只是现在这个情况,也就可能这么办了。你的意思,如何?”
“一切就按三伯说的办。”老夫人点点头,目光扫过众人,眸中冷光乍现,“若是证明我孙媳妇就是中了蒙汗药,我不管今天是什么日子,我一定要二房给我一个交待。”
见傅金梅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老夫人又道:“不过,这大夫也不能用二房的人,为了公允,也就只有请三伯出手了。三伯不仅医术了得,又是咱们长辈,还是姚家的族长,相信结果就不会再有人起疑了。”
傅金梅一愣,傻了眼。
姚绩也是面色变了几变,神色怪异。
姚宸之就朝姚思维磕了三个响头,语气无比恭敬的道:“三太伯公,按说这事不能劳烦您老人家,但既然我祖母的话都不足于相信,那也就只有请三太伯公出面了。”
他的话,像是无形的巴掌打在了姚绩的脸上。
傅金梅也是表情讪讪的,像是吃了一只苍蝇在嘴里,咽不下,吐不得。
姚宸之这话说得乍一听,是恭敬长辈,再细品就是笑在座的人,也就只有族长在他祖母之上,旁的人都没有说话的权利。
姚思维皱了皱眉,思绪飞转,便点点头。
老夫人立刻站了起来,示意豆蔻和丽婶去搀扶他。
自己则携着姚宸之的手,伴在左右,傅金梅和姚绩等人想要进去,却被姚思维的一句话给拦了下来,“你们都在外头候着,别进来吵我把脉。”
闻言,姚宸之就弯唇偷偷的笑了。
这姚思维曾对外说自己也有医术傍身,实际上,他并不懂医术,只是熟读医书,理论还行罢了。现在姚老夫人将他抬了出来,又是在众晚辈的面前,他自然不能丢了面子,便应了下来。
“三太老爷,请坐。”豆蔻和丽婶扶着坐了下来。
他点点头,颤颤巍巍的伸手搭上杜雅汐的手腕,一边蹙眉切脉,一边捋着胡子。半晌过后,他一脸铁青的站了起来,豆蔻和丽婶见状,立刻上前去搀扶他。老夫人就在旁,问道:“三伯,这是怎么了?我孙媳妇儿是怎么回事?传弟可是诊断错了?”
姚思维就大步外室走去,一边走,一边骂道:“傅氏,你让人找那个领路的丫环进来。”
众人一看这架势,便知杜雅汐是真的中了蒙汗药。
傅氏瞬间就白了脸,极力辩道:“三伯,你可诊清楚了?”
砰的一声,姚思维一掌拍在桌面上,瞪向傅金梅,吼道:“你这是怀疑我?”
傅金梅立刻摆头,“金梅不敢!金梅立刻让人去找。”
“不用找了,人在这里呢?”众人齐齐朝门口望去,就见一身酒气的顾怀远院门口走了进来,他像是拎小鸡般的拎着一个人。女眷们定眼一看,立刻就认出那就是泼了杜雅汐茶水的丫环。
其中有少人认识顾怀远,见他一脸怒意的进来,就忙迎了上去,问道:“顾少爷,这是出了什么事?”
顾怀远一脸冷意的扫看了众人一圈,突然将手中的丫环丢了出去,正好丢在了傅金梅的脚下,姚思维的面前。傅金梅吓了一大跳,不明白这事情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就是想找个理由把杜雅汐的名声弄臭,再让大夫诊断一下她腹中胎儿的月份,却是没有想到还出了这些事。
把顾怀远也牵联了进来。
“你们问问这丫头。”顾怀远朝傅金梅拱拱手,道:“亲家老夫人,我今天受邀来参加我表妹的婚礼,遇到几个生意的朋友就盛情难却的多喝了几杯。你家丫环将酒洒了我一身,我也就不计较了。可为何借着替我烘干斗篷,就一去不回?斗篷事小,若是被人拿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可就事大了。”
众人一听,目光就落在了傅氏的身上,意味深长。
傅氏伸脚踢了那丫环一下,冷声问道:“你这个贱婢,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丫环一把抱住了傅金梅的脚,哭道:“老夫人,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只是很少看到这么高大威猛的……”说着就瞥了顾怀远一眼。
众人纷纷目露鄙夷,连带将这目光投向傅金梅。
傅金梅又羞又怒,老脸青红交错,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丫头竟能做出这事?光明正大的勾引来喝喜酒的男宾,这不是往她脸上打了一巴掌吗?她这里是门风清白的大户人家,不是那卖笑的倚红院。
她嫌恶的抽出自己的脚,又狠狠的踢了那丫环一脚,骂道:“下贱!来人啊!把她给我拖出去,找人伢子过来打发出府。”
“是,老夫人。”下人进门,拱手就动手去扯那丫环。
那丫环岂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卖出府去,便伸手紧紧的扯住了傅金梅的裙摆,凄厉的哭着求饶,“老夫人,您就饶了奴婢吧。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拉走!立刻发卖出去。”
“老夫人,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一回吧。”那丫环死不撒手,下人们见傅金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一急就齐齐用力将那丫环往后扯。突然,一声衣帛撒裂声响起,众人望去,就见傅金梅的刻丝金线绣吉祥如意纹的百褶裙飘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