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佩玉之间是用丝绳系联的,弧形的珩,半圆形的璜,还有两片薄薄的琚和瑀。行进间,悬在两璜之间的冲牙和璜相撞,发出冰冷却悦耳的声音。
正所谓,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他如此着装按说也不奇怪。
毕竟他年轻英俊,又是天潢贵胃,理应也是君子。
但可惜的是,不管前世今生,太微所知道的六皇子杨玦都是个烂人。建阳帝对这儿子百般纵容,将他养得卑劣无耻,就算他投胎重来,大概也做不了什么君子。
灯笼离得越来越近。
杨玦也越来越近。
太微屏息凝神,一手按在无邪的弓上。
如果她在这里射杀了杨玦,事情会变得如何?建阳帝的爱子,大昭的未来君主,要是死在国师府里,会引发何种腥风血雨?
建阳帝和国师又是否会因此而决裂?
但忖度片刻后,太微还是抬起了手指。
她到底不是无邪。
倘若杨玦一箭不死,这箭便还不如留在箭囊里。
更何况谁也不敢说,在建阳帝心中儿子就一定比国师更要紧。毕竟,儿子可以有很多个,而国师永远只有一个。
国师陪在建阳帝身边的岁月,可比杨玦这做儿子的长多了。
太微收回心神。
回廊上,那亮汪汪的灯笼忽然晃了一下。
“怎么停下了?”杨玦眉头紧皱,似乎心绪不宁,一脚踹到提灯者的胫骨上,“还不快走!”
男人不敢避开,生生受了他一脚,赔着小心道:“殿下,方才外头好像有什么异响。”
“异响?”杨玦歪了歪头,脸上一团酡红。
“管它什么异响!快走!”他的目的并不在这里,什么异响怪响的,都休想耽搁他的脚步。
他抬起手,用力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来前,他正酒酣耳热。
今天原本是个很欢娱的日子,天色还未完全黑下来,他便已经让人备好酒桌,一盏盏铺开了。
什么秋露白、竹叶青、蔷薇露、石冻春……各式各样,摆满了长桌。
他不拘年份味道,只是一盏盏随意地喝过去。
寿春还送了他一壶龙膏酒。
那酒黑如纯漆,便是他也没有尝过。
不知她是从哪寻来的,一大清早便巴巴地送来给他,说是先前搅了他的宴,特地来给他赔罪的。
不过,他原本恼的也不是寿春。
如今得了酒,便只剩下美滋滋。
他去了封泥,将酒倒满了一盏。
灯火下,这酒盏里黑得幽深如井。他不觉心生好奇,很想仔细地品上一番。
然而酒未入口,他便接到了国师的消息。
于是手一颤,杯倒酒洒,全喂了长桌。
他匆匆起身,让人备马,几乎一路狂奔到的国师府。一进门,便闻到了血腥味。
那般浓烈的血味,似乎将圆月也染成了红色。
他没有办法相信国师的话。
薛怀刃为什么要在国师府里大开杀戒?
这没有道理。
他认识的薛怀刃不可能无缘无故做这样的事。
定然是国师误会了他。
杨玦长长吐出一口气,“滚!”见手下迟疑,他一把夺过灯笼,厉声道,“不用你了!”
“殿下!”见他想要甩开众人独自离去,同来的几人互相一对视,都沉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