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咬紧牙关,叫冷雨从头淋到脚,心里却升腾起了一把熊熊烈火。
祁远章明知她恼怒,却不以为忤,只但笑不语,像是在等她开口说话。
然而太微看着他手里的伞,一个字也懒得再同他多讲。
她冷哼一声,便要拂袖而去。
这一次,祁远章没有再叫住她。
她走得飞快,衣袂翩跹,雨中蝴蝶一般。
祁远章遂抬起脚,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须臾,望着不远处女儿的背影,他忽然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回到书房后,他随手脱去身上已经湿透的外衫,只着中衣在桌前落了座。他依然让人守在门外,不许人打扰。
没有人知道他在里头做些什么。
书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黑漆长案上,堆满书籍。
或摊开,或合拢。
有几本,仔细看去,已经微微卷了边,似是被人翻阅过许多次。
祁远章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渐渐放轻了呼吸。他一言不,也不更衣,只这般靠在椅背上,想起了心事。
时间如雨,一点一滴流淌逝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睁开眼睛,伸个懒腰,自椅子上坐正了身体。
大手一伸,他抓起了案上的一本旧书。
哗啦啦翻开以后,他从里头拣出了几张纸。
纸张单薄如同蝉翼,在略显昏暗的室内散出不堪一击的脆弱气息。
祁远章站起身去点了一盏灯。
外头下着雨,明明是白日,天色却还是暗沉沉的。若不点灯,屋内便同傍晚时分差不多。他虽然依旧耳聪目明,可周围光线黯淡,他眼睛再亮,也不能在黑暗中视物。
说到底,人不过就是这样如纸一般脆弱的生物。
天黑了要点灯,下雨了要打伞,受不得饥饿,扛不住冰冻……
祁远章在灯光下,展开了手中纸张。
上头乱糟糟地写着字,凌乱而无序。
这都是他素日信笔记下的东西——
二娘不喜与人亲近,不擅作伪。
三娘脾气大,眼皮子浅显。
四娘装乖卖巧,野心勃勃。
……
至于五娘太微。
祁远章忽然提起笔,蘸了饱满的一滴墨,将太微的名字给涂了去。
他胡乱地在纸上涂抹着,似乎并没有什么目的。
一遍又一遍。
末了,他在空白处写了这样一句话:
太微,权政所在。
那位处北斗之南的太微垣,和他的女儿,有着同一个名字。
他此刻笔下所写的“太微”二字,是指她,亦指它。
十余年前,太微出生的时候,他用这两个字做了她的名,十分的肆意胡为。
如今想来,一个姑娘家,叫这样的名字,实在是……过了些。
祁远章盯着纸上湿漉的字迹,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孩子的脾气,可真是一点也不像姜氏。
他忽然抬起手,将指间薄纸凑近了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