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活着,最快意的事情就是“天命由天不由我,我命由我不由天”。如果连自己的性命、未来都无法掌控,那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我看到那躺在桌上四肢被缚的婴儿时,深深感到一种无力感。
婴儿的命运是掌控在成年人手中的,当成年人私相授受,为了某种目的去改变他一生的时候,他竟然如此无助,除了哭嚎,无法做出任何其它反应。
“被‘逆天改命之术’所篡改的就是我的命运吗?本来可以跟别人做‘双龙夺嫡’之争的大人物,却被篡改为混迹市井之中、深居陋巷之内的三等公民,一上一下,相差何止百倍?如果我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宁愿做‘双龙夺嫡’之龙,也不要做‘平静安稳’之虫。”此时此景,我除了出离的愤怒,心里已经容不下任何东西。
本来,我以为那大厅里只有下针的苍老男人,没想到,眼角余光一扫,灯影之外,竟然影影绰绰地坐着很多人,一眼望不到边,至少有数百人之多。
距离桌子最近的右前方,有一男一女相拥站着,同时扭着头望着那婴儿,眼神极其复杂。
在他们身后,有十几名老者坐在太师椅上,全都四平八稳地翘着二郎腿,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你是什么人?”苍老男人问。
“我是过路的。”我回答,“听这婴儿哭得凄凄惨惨,忍不住跳出来多管闲事。”
苍老男人摇头:“阁下不是圈内人,还是离得远远地看就好了,千万不要盲目地卷入其中。我们现在所做的事,直接影响到家族的传承与安危。你退开吧,我们的仪式必须完整地进行下去。”
盒子里的针多不胜数,我就算夺下了他手里的针,却也无法彻底杜绝后患。
当下之计,我必须让他相信战争已经结束了,任何帮派之争,最后得力的只能是国家**。
“放了他。”我厉声大喝。
那大厅极为宽广,我声音一出,立刻回声缭绕,久久不绝。
所有人保持沉默,并不因为我的喝问而有所异动,只有那婴儿似乎受了惊吓,在桌子上缓缓地挣扎起来。
“逆天改命是你们的需要,你们想没想过一个孩子的感受?你这么多针下去,他的命运就不再是原先的轨道,而变成了你们设计的人生。我想请问诸位,难道你们愿意让别人掌控自己的人生吗?像玻璃盒子里的蚂蚁那样,在别人掌中跋涉行走?”我越说越是愤怒。
我真正愤怒的是,所有人保持静默的根本原因,是他们跟这婴儿的命运并没有任何瓜葛,婴儿的未来如何,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活。
这正是国人“冷漠”的劣根性之一,就像旧**在台上时,民众乐意于看到刽子手当街设置法场、砍掉人头如开瓜切菜一样的把戏。人心之冷漠一至于斯,根本不想想被砍杀的人是自己的同类,而不是鸡鸭鹅狗之类。
“你不懂。”苍老的男人摇头。
“我当然不懂。”我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愤怒,向那男人和女人望去,“你们呢?你们懂吗?”
“你们跟他说说。”苍老的男人点点头。
于是,那年轻男人放开身边的女人,缓步走上来。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两道剑眉斜挑入鬓,显得极为精神干练。
“双龙夺嫡牵扯到的不仅仅是一个家庭的命运,更可能毁灭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是翻天覆地的大事。没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但是这种爱在民族大义、国家未来面前,却是渺小而自私的。我从小生活在这片热土之上,接受的是‘忠君报国、鞠躬尽瘁’的正式教育,骨子里流淌的都是‘爱国、爱家’的血液。所以,一旦牵扯到‘大家’与‘小家’的纷争,我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小家’的利益,去为‘大家’让步。我必须要给这婴儿改命,让他改变人生,沿着另外的道路成长,给他的大哥让路。朋友,人都不是傻子,如果不是其中牵涉的利害极大,谁又肯拿自己的孩子开刀?”男人的话极为诚恳,但同时,他也是冷静而镇定的。只有做大事的人,才会在如此重大事件中保持淡定从容的风度。
“如果生‘双龙夺嫡’的惨剧,也只能证明,是天意要他们兄弟火拼,而火拼后的结果,就是世界应该承受的未来。你们替他改命,左右未来的天意,难道说,你们能够违背上天的旨意?你们所思所想,比天意更科学、更明智?”我大声反驳。
关于“双龙夺嫡”的历史例证,最著名的当属大唐年代的“玄武门之变”。正是那场兄弟相残的夺嫡之战,才令秦王李世民登上了帝王宝座,开创了历史上最伟大的‘贞观之治’。
那个例子证明,如果天意要人类进入“双龙夺嫡”的死循环,必定有其“必须如此”的原因。人类自以为窥见了天机,想极力地趋利避害,最终却是落入了更大的陷阱,为自己的小聪明付出了更沉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