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墓碑只是第一步,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查明真相,弄清楚那男人的真实身份。
芳芳有些沮丧:“夏先生,我真是太大意了,只看表面,从不潜心思考。看起来,我的江湖经验还是太少了,需要多向你学习。”
我摇摇头:“你也不要过谦,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长处,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如果一味地拿着自己的短处去跟别人的长处比较,就只会越来越迷茫。”
接下来,我们两个一起动手,把墓碑擦拭干净,搬到院子里。
那只斗牛犬没有随主人一起逃逸,而是蹲在院子一角的狗窝里,冷眼看着我和芳芳搬东西。
“可惜,这厨房里连喂狗的食物都没有。”我指着那条狗,“只要有它,那男人就跑不远。”
狗是人类的朋友,那男人用口哨就能控制这条狗,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密切。我只要腾出手来,带着这条狗沿路搜索,就能找到它的主人。
找到“游园惊梦”的墓碑之后,我相信还能再次看到他们带来的幻象。
对于死者而言,“厚葬”是唯一的遗愿,而且是一次性深埋,不受任何别有用心之人的打扰。故此,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之流才会在生前就大规模修建陵墓,下面布置了种种一击毙命的机关,务求生人勿近。
我无法为“游园惊梦”做更多,但在这青山碧水之间为他们选择一块风水宝穴深厚葬之,还是能够做到的。
之前,燕歌行出钱、楚楚出力,选择了南山好地埋葬我的爷爷,绝对是对我夏家最大的帮助。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回报楚楚的深情,她就已经随风而去了。
一联想到这些,我的心就针扎一般的痛。
“夏先生,你是怎么判断出那男人有问题的?”芳芳问。
“厨房里连一颗米、一碗面都没有,他却把火烧得那么旺,究竟是要做什么饭?作为一名聋哑人,他吃得满面红光、腆胸迭肚,根本不符合规律。我们一早就闯入,他一定是来不及化妆,所以才被我们瞧出了破绽。”我试着解释。
一边回答芳芳的问题,我一边在脑海中盘算:“现在,跟‘游园惊梦’有关系的就只剩下言佛海了。如果他在这里会怎么做?除了埋葬四块墓碑,还能多做点什么?”
正想着,芳芳的手机响。
“是夫人打来的。”芳芳说。
“接。”我挥手吩咐,“但不要说这里生的事。”
芳芳点头,然后接了电话。
我们相距只有两步,韩夫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的时候,我也听得一清二楚:“芳芳,你们快回来,莫先生死了!”
这消息很惊人,但芳芳神色不变:“好,我们在杨树林,马上回去。”
她早就预见了莫先生是个死人,那么,现在,能行动的“死人”变成了真正的“死人”。
这是一件非常具有讽刺意味的事,因为莫先生早该“死”了,拖到今日,只不过是他的幕后主使者玩的一个花招。
“告诉小夏,半小时后,我要在会议室见他。”韩夫人斩钉截铁地说。
芳芳答应着,听筒里传出“嗒”的一声,韩夫人就挂了电话。
“夫人半小时后要见你,在别墅一楼的会议室。”芳芳说。
我看了看墓碑,低声吩咐:“芳芳,你调用自己的人,开车来把墓碑拉走,送到……送到……”
这里是槐荫区的最西边,而曲水亭街老宅却是在历下区,中间隔着一个市中区,距离太遥远。而且,现在是白天,车到了老宅那边,肯定开不到门口。青天白日的往家里抬墓碑,实在太显眼了,根本无法保密。
“夏先生,我有地方存放,而且极秘密,不会被夫人现。”芳芳善解人意,立刻明了我的为难之处。
“好。”我点头,没说一句废话。
芳芳拨了个电话,说了苗圃站的地址:“这里有四块石碑,残旧不堪了,需要拉回去重新清洗刻字。马上来,派个能载重的车子来,小车根本拖不动。”
我向牛头犬指了指,她对着电话补充:“这里还有一条狗,一起带走。”
等她安排好了这一切,我去屋里拿了两张小板凳,与芳芳在院子中央坐下。
“夫人要我们马上回去。”芳芳说。
“我知道了。”我点点头。
“那么为什么我们现在不赶紧出?”芳芳问。
我又摇摇头:“事情要分清轻重缓急,保护好这些墓碑,就是我们急需要做的。你知道吗?墓碑能够告诉我们很多有用的信息,比活人知道的更多。就像现在,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他却还活着。”
这几句话来自老作家臧克家的诗。如此援引,倒也非常贴切。
我的话把芳芳逗笑了,她用力点头:“的确,莫先生活着,其实已经死了,游园惊梦四大高手死了,却像是活着一样,永远留在人们心里。夏先生,我感觉你每次说的话都很有哲理性,好生令人佩服。”
我们两个相视大笑,笑声把之前情绪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那只斗牛犬也附和着狂叫起来,汪汪汪汪之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回荡。
“那男人留下这条狗是个致命的错误。”我说。
“我觉得他一定是夫人的仇家,藏匿在这里,准备择机向夫人出手。”芳芳说。
我沉吟不语,因为像韩夫人那么聪明的人,卧榻之侧岂可让他人酣睡?
芳芳想了想,又否定了自己的话:“夫人比我更聪明,我想到的,她肯定早就想到了。”
唯一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这些墓碑,前后联想,那男人应该是游园惊梦的仇家,才会把墓碑埋在炉灶下面。可惜游园惊梦都已经死了,说不清道不明他的仇家到底是谁?
“芳芳,你说,到底什么是死什么是活?如果游园惊梦已经死了,那男人又何必把他们的墓碑聚集在一起烧来烧去?”
每一件事都分为表象和里象,我们能够看到的听到的全都是表象,必须通过这些来分析它们所代表的意义。就像中医理论里的望、闻、问、切那样,望、闻、问,得到的都是表象,而最后的切,才是结果。
芳芳有些困惑:“夏先生,我越来越想不通了,脑袋里面像是装满了浆糊,越想越糊涂。”
她双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闭上眼睛,眉头紧皱。
我没有回应,其实现在我说的越多,就越让她迷惑。
一分钟后,芳芳睁开了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夏先生,我想通了一个问题。跟你这样的高手在一起,没有必要盲目地去动脑子,只要听从你的吩咐就可以了。有时候费心费力地去思考某个问题,还不如你的直觉来得更准确。”
这些话虽然有些武断,但在目前情况下,确实非常有道理。
芳芳伸出双手,握着我的手:“夏先生,我只有一句话,不管何时何地,只要你点头应允,我就会毫不犹豫地跟你走。此时此刻,天地共鉴,有生之年,绝不失言。”
我被她的真诚感动了,轻轻点头。
芳芳是个好女孩,无论她以后是否背叛韩夫人,对我而言,都是一个真心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