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杀人。”就在这一刻,就在这棵绿意盎然的大树底下,我的人生观已经生了根本的转变。
现实就这样摆在面前,很残酷,很直接,不想无辜被杀,就要杀人,杀掉一切想杀我的人。
别墅院外有一条直道,东西向,尽头右拐,穿过牌楼,通向经十路。
外面的人到别墅来,这是唯一的通道。
我听到直道尽头有车子驶来,车速极快,拐弯时的刹车声又急又响。紧接着,一辆别克越野车,拐进了直道。因其拐弯时车速太快,车体倾斜,外侧的车轮几乎要离开地面。
几名保镖从暗处冲出来,站在大门前,各自握着武器,以防不测。车子上了直道后,速度再次加快,冲着别墅的大铁门直撞过来。
“快上钉板。”保镖们叫起来。
像这种豪华型的别墅,门外全都布置防撞钉板。免得有仇家开车上门横冲直撞。
有人按了电钮,一条三尺宽的精钢钉板从大门左侧滑行出来,直达右侧,将八米宽的路面牢牢封住。那车子不减速的话,压上钉板,必定爆胎翻车。
我冲向大门,从一名保镖手里抢过望远镜,向那车子的驾驶座望去。
“竟然是……火烧云?”我吃了一惊。在看副驾驶座上,向后仰躺着的正是文牡丹。
凭着直觉,我向保镖们大叫:“撤掉钉板,是朋友,不是敌人!”
当然,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文牡丹和火烧云是韩夫人的朋友。可是,从他们对我的态度上,我感觉大家应该能够成为朋友。
保镖们对我的话全都置若罔闻,躲在大门两侧,只等对方翻车。
我几步跨到门外,挥舞双手,大声叫着:“停车,停车——”
火烧云开始刹车,车轮摩擦水泥地面的嘎吱声刺得我双耳耳鼓麻。连续急刹的情况下,车子在路上扭摆着,跌跌撞撞,像喝大了的醉汉。直道总长二百米,而火烧云的车速至少在每小时百公里以上,根本刹不住。
我扑向大门边的控制箱,一掌拍在按钮上。钉板立即回撤,让开了路面。
一名保镖试图拦阻我,被我飞起一脚,踢翻在地。
“喂,你们都听夏先生的,他可以代我号施令!”韩夫人的声音远远传来。但她的命令实在已经下得太晚了,保镖散开的同时,火烧云的车子闯入院中,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嘎吱声,车子终于刹住,车头距离西墙,半尺不到。
我来不及找那群保镖的麻烦,几步到了车门旁边,一把拉开了副驾驶门。文牡丹仰躺在座位上,双眼紧闭,已经失去了知觉。
“夏先生,救救我……当家的,他不能死……”火烧云从另一侧跳下来。
我双掌穿入文牡丹腋下,吃力地把他抱下车,这才现,副驾驶座位已经被他身上流出的鲜血染红了。
那血也不是鲜红色的,一半变成了紫黑色,可见他不仅遭到重创,而且敌人的武器有毒。
我抱着文牡丹向大厅里跑,边跑边叫:“韩夫人,救人——”
韩夫人没有一句废话,转头吩咐:“拿我的大药箱来。”
进了大厅,我把文牡丹平放在长沙上。回头再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迹,从车门口一直铺进大厅。人体内的血液是有限的,一旦流干,当场毙命。
“他中的什么毒?”我问。
火烧云急促地回答:“是赵天子的人下的手,我不知道是什么毒,但我看清了,下毒的人使用的是铁索飞镰,镰刀、刀刃是黑色的,上面一定淬了剧毒。”
韩夫人沉声说:“那是河北石家庄京东镇的聂家兄弟。镰刀上当然有毒,而且是让人挠头的剧毒。你带他来这里是来对了,目前在济南城,只有我随身携带着解药。”
火烧云喉咙里咻咻直喘,脚下一直在不停流血。谁都看得出,她只是在硬撑。
“请韩夫人救救我……当家的,火烧云没齿难忘,来世结草衔环……一定报答……”噗通一声,火烧云向韩夫人双膝跪倒,一个响头磕下去。
江湖人的膝盖跪天跪地跪父母,这一个叩拜,已经是最重的礼节,仅次于以命抵命。
韩夫人向旁边一闪,没有受火烧云这一拜:“先起来吧,救不救得活,还两说。”
我伸手搀扶火烧云,蓦地现,她的身体已经瘫软。
“你怎么样?要撑住啊!”我在她耳边叫着。
“我……我不行了,我没有保护好那张照片,罪该万死,辜负了秦王的信任。夏先生,我不敢向你托付任何事,但如果你有机会找到那张照片,请一定……转交秦王,替我赎罪……夏先生,你是个好人,可惜我们相见恨晚。来世,来世……”火烧云的眼睛缓缓闭上,胸口缓缓起伏,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她的伤更重,你看看她的脸,她体内的血早就流干了。”韩夫人说。
果然,此刻火烧云的脸白得像一张纸。我再看她的手,她的手心手背都毫无血色。
韩夫人俯身,翻开火烧云的眼皮。她的眼睛更为惊人,数十条血丝密密麻麻地盘踞在双眼眼球上,看上去,既诡异,又可悲。
“赵天子麾下所有高手全部出动了,他不是死于毒,而是死于另一种奇术……”
“我知道了。”不等韩夫人说完,我已经明了。因为我在芳芳眼中看到的诡异现象,正是火烧云这双眼睛的初始阶段。
如此一想,我知道芳芳也完了。唯一有价值的事,我现在知道,追杀火烧云和文牡丹的,与劫持芳芳的是同一伙人。同样,虎视眈眈地觊觎着韩夫人别墅的,也是他们。
药箱来了,韩夫人先给文牡丹注射了两支麻药,然后用剪刀剪开了文牡丹胸口的衣服。作为一名江湖著名杀手,文牡丹的身体非常强壮,胸肌分外达。两道弯月型的伤痕,分别位于他左右**之下,斜着深入肌肉一寸。翻起的肉皮之下,已经能够看到森森骨骼。只不过,连骨头也变成黑色的了。
“这个人已经废了。”韩夫人冷冷地说。
“救他,让他活下去。火烧云硬撑着把他送过来,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我们再不救他,九泉之下,火烧云死不瞑目。”这是我唯一能说的,也是唯一能为火烧云做的。他们为秦王卖命,但这时候,秦王已经救不了他们的命。
“好吧,救他,看在你的面子上。”韩夫人说。
她掂起一把手术刀,飞快地在伤口四周切削着,把黑色的皮肉削掉,就像切割着一个烂苹果一样。到了最后,文牡丹的**之下出现了两块两寸长、半寸宽的皮肉空窗。韩夫人换了一把刀,在黑色的骨骼上轻轻刮着,直到将那些变了颜色的部分刮去,露出白生生的骨骼来。随即,她用医用酒精反复喷淋伤口。
即使事先打了两针麻药,文牡丹的身子仍然在不停地抽搐,可知这样的过程有多痛苦。之后,韩夫人快速包扎伤口,结束了治疗过程。
文牡丹陷入了深度昏厥,连我都看得出,如果不能第一时间把他送往医院,韩夫人这手术就白做了。
可怕的是,围攻别墅的敌人还没有离开,此刻任何人进出别墅,都有可能在狙击步枪之下做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