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识到,连城璧正在岔开话题,试图打乱岳不群行事的步调。可惜的是,秘魔与天宗也是岳不群故意提到的另一个命题,纠缠于此,仍然在岳不群的控制范围之内。
“上世纪九十年代,秘魔式微,天宗也渐渐隐退。它们双方互为敌手,一方退却,另一方也失去了展示的舞台。不过,秘魔不会真正退出江湖,暂时的后退,不过是为了将来大踏步前进。反观天宗,因为领袖无能之故,对现实世界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命令天宗弟子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尤其可怕的是,在随后的几年里,天宗竟然出现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内讧局面,其中坚力量死的死、逃的逃,很多人为了避祸,远走美利坚和欧罗巴。于是,可想而知,天宗至此已经名存实亡……”
我迅速回顾从一九九零年至二零零零年这十年的江湖光景,的确生过很多大人物相互攻击的爆炸性新闻,其波及面之光,连台、港、澳地区的洪兴、东星、水房、大圈、幺四、青竹、龙堂等受到了牵连。
“秘魔转向国外?东南亚?南亚?西亚?”我问。
岳不群用右手食指轻叩桌面,微微点头,作为对我的回答。
那十年,美国扮演了“太平洋警察”的“高大上”角色,频频出击,三角洲部队、游骑兵、海豹突击队的身影全球可见,创造了属于美国军队的轰轰烈烈十年。
我能猜到,秘魔不可能成为美国人的打手,而狂妄自大的美利坚合众国也不需要打手,自己麾下的打手已经多到用不过来了。唯一的可能,就是秘魔与美国各自站到了对立面上,所以才出现了双子大厦“九?一一”惨剧和接连两次海湾战争。
海湾战争中,敌人之所以敢明目张胆对抗盟军正义之师,除了沙漠人固有的凶悍个性之外,必定有另外一股巨大的黑暗力量在背后强力支撑。
天下之大,若论黑暗之力,还有谁能强得过“秘魔”?
若是没有美国的雷霆怒击,恐怕“秘魔”的妖风已经席卷全世界了。
“秘魔永远存在,江湖上的小势力要么被同化,要么就被扫荡一空。现在,大家都面临站队的问题,二位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岳不群说。
“你站哪边?”连城璧犀利地问。
岳不群轻轻低头,望着已经残废的双腿,淡然微笑:“连小姐,你看,我是残疾人,连国家的兵役法都明确说了,残疾人可以免于服兵役。所以,我也可以免于秘魔、天宗之战。你说呢?”
他与普通残疾人不同,既不刻意掩饰自己的腿疾,也不故意夸大生命之悲哀。腿疾已经成了他的挡箭牌,有箭射过来,随即举起遮挡,令敌人无计可施。
连城璧词穷,只能点头:“没错。”
谈及站队,这是人人都无法回避的问题。之前我处于长江部队、韩夫人、秦王会、赵王会以及日本幻戏师这数方势力之间,谨慎地选择自己的位置,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直到现在,也没有彻底安定下来。
“无立锥之地,如何站队?”我问。
岳不群再次抚摸着桌上的麻将牌:“夏先生,不必过谦,你若想站队,八方欢迎。”
“岳先生有好建议?”我又问。
岳不群没有回答,轻轻后仰,全身都陷在轮椅中,无声地凝望着我。
我也看他,尤其是盯着他白而无须的人中。
“大恶”——我看到了征兆,但结局却始终未至。
苗素贞死,她的细虫之阵也飘零落地,成为死虫。
室内,空气中仍残余着雷矛星留下的血腥气,那张他曾坐过的染血的椅子,也斜斜地倒在一边,无人在意。
其实,我并不知道今日自己能不能跟连城璧活着走出樱花别墅,一切皆在未知之中。
在我眼中,岳不群如同深藏在八卦阵中的巨型蜘蛛,未出茅庐,已经洞悉天下三分。
“夏兄弟——”岳不群改变了称呼。
称呼一变,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有了微妙的变化。
“怎么说?”我向前探身,直盯着他。
“我知道一些事,也有一些短浅的人脉,在站队这件事上,能帮上你的忙。现在,我只想问一句话,你相信我吗?”他问。
我不立即回答,也像他一样,向后缩身,陷入转椅中。
岳不群并不催促,任由我保持沉默。
我当然不相信他,但是,身在局中,我必须做正确的事,而不是想做的事。只有做正确的事,才能与高智商的敌人相抗衡。
“半信半疑。”我如此回答。
“好极了,有了一半相信,就有了一半合作的基础。连小姐你呢?你相信我吗?”他接着问。
连城璧点头:“当然,如果不相信岳先生,我就不会带天石来樱花别墅了。”
在连番恶斗中,她一直都被我挡在身后,毫无伤。
岳不群也点头:“好了,既然如此,我就斗胆,为二位指出一条路来。”
“秘魔还是天宗?”我立即问。
出乎我意料的是,岳不群举起右手,伸出食指、中指、无名指。
“秘魔,不是。”他放下了食指。
“天宗,也不是。”他放下了中指,只剩无名指单独竖在那里。
“剩下的,是无名。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只有无名,才能得以永生。”他说。
我看懂了,在秘魔和天宗之外,还有第三方大势力,而岳不群就是为这第三方工作的。
“岳先生,请明示,到底是哪一方势力?”连城璧说。
岳不群移动轮椅扶手上的操纵杆,轮椅立刻轻巧地后退,离开了桌子。
“跟我来吧。”他说。
我们跟在轮椅后面,离开麻将室,由一道狭窄的甬道前进。
这条甬道应当是按照轮椅的尺寸来设计的,两个人并行都有点困难。
幽暗之中,连城璧伸过手来,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拼出性命救她,聪明如她,自然知道她在我心中的位置有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