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听错,因为只要是耳朵正常的人,都能听清楚声音自何处。
事实上,我背后只有那条空旷的通道,还有四条望不到尽头的金漆瘦金体符箓。那么,我此刻的位置是在洪家楼教堂之下,或者说是山大老校之下,而唐晚则是在镜室之中,两地相距至少有三公里之遥。当然,这只是直线距离,我们之间还被土壤、建筑物所阻隔着,要想听到彼此的声音,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天石,这个世界远远比我们想象得更复杂,我们的眼睛只能看到很少的颜色、很少的社会层面,但世界的本来面目却是千色、千面,并且一直动态变化,即使是天下第一的智者,也无法窥其全貌。对了,我还想告诉你,其实我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那样,我们就永远不能再见了,要见也必须等到下一个轮回。在我看来,死并没有什么可怕,只是一个回炉再造的过程,为自己而死的人可耻,为光明正义而死的人伟大。我多想做一个依偎在你身边的小女人啊,不分离,不远行,就在曲水亭街、百花洲、大明湖这一带,看花戏水,流连芳草,心无挂碍,坦然忘忧。如果拥有那样的一生,也是很美好的事。理想总是美好的,而现实却又如同巨人手中的铁锤,狠狠地敲下来,把所谓理想砸得粉碎。于是,你走了,我来了这里……”
我没有回头,静静地听着唐晚说话,生怕一回头就破坏了这种美好的氛围,再也听不到她的真实声音了。
“她可能在那里吗?”我在脑子里划着问号。
“如果她在那里,就证明这条地底通道一直通向镜室,把两个地点完美地连接在一起。那样的话,镜室就后门大开、不攻自破了。”我想。
蓦地,前方人影晃动,有一个人大踏步地闯入,站在满地砖块之中。
那人手中各拎着一只手电筒,一进入通道,便向我照过来。
我在黑暗中待了许久,此刻遭到强光直射,立刻闭上了眼睛,避免被突如其来的强光闪瞎了眼睛。
“谁在说话?是谁?”那人大声喝问,却是冰儿的声音。
唐晚的声音还在响着:“天石,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你我还年轻,还有机会选择一个满意的死法,这是多么美好的事啊……我愿意为全人类的平安幸福生活而死,这样,当美丽的新世界出现时,有人也许能记起我的名字,至少我为保护这个世界尽了一份绵薄之力……”
“是谁在说话?你身后……没有人,声音是哪里来的?”冰儿向我走来,一只手电筒照定了我的脸,另一只则照向我身后。
我低头看看电话屏幕,来电的确实是唐晚,而且我听到的也确实是两个声音,一个在手中,一个在身后。
“夏先生,你还好吧?不要吓我,我很胆小的。”冰儿走到我面前,抬头凝视着我。
灯光之下,她严肃而美丽,把两种完全不相干的神态完美融合在一张脸上。
“我在听唐晚说话。”我回答。
“你身后没有人,不信就回头看看。”冰儿建议。
我握紧了电话,缓缓地车转身子,望着意料之中的空荡荡的地下通道。没错,我知道唐晚不会出现,即使她的声音出现在这里,也有可能是音箱和线路的传导之功,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我身后开口讲话。
“没有人。”我苦笑一声,把电话举起来,给冰儿看。
“唐晚?你朋友来的电话?”冰儿问。
我点点头:“对,电话号码是我朋友的,声音是她的,她此刻百分之百被困在镜室,不能过来。即使她到了这里,也不会摆那么大的谱,故意躲起来打电话戏弄我。所以,我们必须承认,这里有些事情是绝对不寻常的。你说呢?”
“喂——谁在那里?谁在那里?”冰儿向着通道深处摇晃着手电筒大叫。
这种喊叫自然是得不到回应的,我皱着眉向远处眺望,看着三道手电筒光柱上下翻飞,犹如《星球大战》中的激光剑一般。
“唐晚在镜室里——不但在镜室里,而且遭遇了另外的困境,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赶来这边,唯一的解释,就在于……”我的视线慢慢落在符箓之上,“一定是它们起了某种作用,也许跟着它们走,能找到更出人意料的答案。”
就在这一瞬间,我做出了坚定的决定:“走到符箓尽头去,看看前人到底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冰儿,我要重新回去,你要不要跟着来?”我问。
冰儿没有丝毫的迟疑,立刻点头:“当然愿意。”
出之后,为了节约能源,我们关掉了两只手电筒,只留我最初使用的那只。
“这些符箓很特别,我在国外时,曾研究过北欧冰岛的巫师典籍,那里的很多女巫师也通过符箓来做好事或者干坏事。看着这四条符箓,我似乎又回到了求学的年代。”冰儿说,“可惜我们都不是书法家,如果让痴迷于书法的人看到这种天然的瘦金体好字帖,早就欣喜若狂了。”
那些瘦金体大字的确好看,神完气足,韵味悠远,绝对胜过当代很多瘦金体硬笔书法大师。
“你能看懂其中的意思吗?”我问。
字体好不好倒在其次,现在我们最关键是要看懂符箓,才能知道它们为什么在这里。
冰儿摇头:“不同流派之间的符箓千差万别,即使是同时代的高手切磋,也无法完全领略其它门派的奇术奥义,更不要说是我这种巫术的大外行了。”
我一直都握着电话,随时等候着唐晚再打过来。
当我们走到符箓开始变向的地方,冰儿骇然停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