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起电话,侧耳听听,沙上的红袖招那边已经响起了轻轻的鼾声。
桌面上还有一个名为“献祭”的文件夹,我点开它,里面是全球各国的献祭照片。
“献祭”这一民俗历史久远,人类从远古时期就已经学会以各种祭物向天祈福,一直延续至今。
照片中,献祭事件的生地点各不相同,其祭物、礼仪、献祭对象也都不同,当然其中也不乏相当血腥、野蛮、落后的场面,令人看了,心里很不舒服。
排在文件夹最后的几张照片有些古怪,其名称全都是“童男童女献祭”,编号从一至五。
我在点开图片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这种献祭方式曾经盛行于中国南方的几个蛮荒少数民族之中,其方法是直接以三岁以下的男孩、女孩作为祭物贡献给山中毒蛇猛兽,以此来换取大人们的平安。
在我看来,这种献祭方式已经与唯物主义、唯心主义无关,完全达到了丧心病狂、草菅人命的程度。
幸而,新**建立之后,已经严格立法,绝对不允许此类事件生。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听到童男童女献祭的惨事。
照片所反映的场景应该是南方的某个山民部落,背景全都是怪石嶙峋的灰色大山,环境极其恶劣,山上一棵树都没有,地上则是寸草不生。
按照惯例,这种穷山恶水之地,只会产出毒蛇、怪兽、刁民、无赖之类,好人根本无法生存。
被当做祭物的是两个披红挂绿的婴儿,看体态,大概只有一岁上下。婴儿被放在金漆大盘之中,盘子又被摆在一块平展展的巨石上。粗略估计,巨石的长和宽各有七米、三米左右,一大半悬空在外,下面就是灰蒙蒙的万丈深渊。
参加献祭的还有十几人,全都穿着灰色的粗布长衫,腰间系着葛藤。
这五张照片是连续拍摄的,从摆祭物开始,接着是上相、祈祷、跪拜,最后是众人离开,只把童男童女留在石台上。两个婴儿的命运可想而知,既然是被当做祭物,自然是性命堪忧。
我关闭图片,胃里仍然很不舒服,不明白红袖招为什么要搜罗这一类照片。
“童男童女献祭”是跟杀人无异的邪术恶行,根本不应该在人类群体中间出现。如果我是照片的拍摄者,早就应该为自己没有当场阻止这一兽行而感到可耻。
人类生存于恶劣环境中,只能不屈不挠地努力改变命运,而不应该寄希望于某种血腥献祭,以无辜者的性命来换取胆怯者的苟且偷生。
电脑桌面上还有另外一些奇奇怪怪的文件夹,比如其中一个名为“济南旧城”,里面存放着大大小小三四十个文档,全都是百年来的济南野史逸闻和民间传说。再比如,还有一个文件夹名为“亚洲龙”,其中全都是有史以来亚洲人对于“龙”这种生物的臆想和见闻。在亚洲史上,中国的长江、黄河被比喻成两条巨龙,而华夏民族的图腾也是龙,所以这个文件夹里的文字都是围绕“中国、龙”的主题,几乎每一件事都生在中国大地上。我注意到,其中也有“舜井铁链锁黑龙”的传说。
“这又代表了什么?难道红袖招有资料搜集癖吗?”我不禁自言自语。
这许多资料之间互无关联,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只能说是猎奇爱好者干的事,与红袖招的丐帮中层骨干身份不符。
还有一个文件夹里的内容更是匪夷所思,里面放的是中国历代皇帝的图片,有的是照片,有的是画像,从最后一个短命皇帝袁世凯向上倒推,一直到了商纣王为止。也真难为红袖招了,竟然将这么多个朝代的几百位皇帝图片完全搜集起来,并且按照年代一一编号。
看完这些,我的脑子里充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原先那些思念、忧伤、仇恨、愤怒的情绪全都被冲散了。
我起身去了厨房,把燃气关掉。
玉米和地瓜早就蒸熟了,满满的一笼屉,至少够我们两个吃好几顿。
红袖招睡得很沉,我握着手机,坐在椅子上守着她,静静地等她醒来。
后来,我也垂着头睡着了。
古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话果然不假,我刚刚看了那么多怪异莫名的资料,一旦进入梦中,竟然将龙和皇帝联系起来。在中国的历史和文学作品中,通常是用龙来比喻皇帝,每一个皇帝被称为“真龙天子”。其后,我更把献祭与龙、皇帝想联系,得到了“童男童女献祭于龙、天、皇帝”这样一个主、谓、宾皆全的标准句式。
这个句式把红袖招笔记本电脑里的数个文件夹全都有机相连,也让我窥见了她的心思。也就是说,她正在家里研究“献祭”之事,而祭物、献祭对象都在济南,并且这件事的准确性可以更进一步——祭物就是贡献给济南城传说中的龙。
这个过程如同著名化学家在梦中总结出化学元素表一样,玄妙而神奇,可意会而不可言传。不过,得到这种可怕的结论之后,我一个心悸,突然从梦中醒来。更为可怖的是,红袖招正俯身于我面前,近在咫尺地盯着我,双眼一眨不眨。
我悚然后仰,与她拉开距离。
“你醒了?”红袖招柔声问。
“你……你也醒了?什么时候醒的?”我问。
“被玉米和地瓜的香味叫醒的,也是刚醒。好了,我肚子都咕咕叫了,先去洗洗手,然后一起吃东西。”红袖招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厨房。
我揉揉眼睛,在又胀又木的太阳穴上连敲了好几下,这才将梦里的奇怪结论彻底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