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太大了,以至于整个画面上都铺满了雪花,给人以“燕山雪花大如席”的恐慌感觉。
从第一张照片上看,浮桥远端站着一个人,但体态比较模糊,无法对他进行更详细的描述。
我推开第一张照片,马上看到浮桥远端被放大了的那个人。
从拍摄者站的位置估量,他已经举着相机走到了浮桥中段,所以才能竭尽所能地将那人拍清楚。
我只看了一眼,心里一激灵,腾地一声站起来,险些把桌子踢翻。
冰儿倒是很冷静,淡淡地说:“我就怕你先看到这张,会大吃一惊,所以把它放在下面。你的反应很正常,我在鬼市上第一眼看到你时,心下的惊骇跟你现在一模一样。”
此刻,我耳朵里在听冰儿说话,但脑子里却轰响着一句话——“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我认为“不可能”的那件事真的“不可能”,因为那照片上站在浮桥远端的人——就、是、我。
冰儿伸出纤细的手指,捏着照片一角,举在脸前,好让我看得更清楚一点。
那人穿着解放前济南平民冬天常穿的灰色皮棉袍,腰间系着黑色的布质腰带,脚下踩着一双短筒皮棉鞋,从上到下,无一处不显得臃肿。
如册子里记录的那样,他横伸着左臂,扶着一面巨大的镜子,右臂垂着,斜拎着一把红缨鬼头刀。
雪已经在他头顶、肩膀、鞋面上堆积了一寸厚,看上去,他已经站了很久,但下盘依旧稳健,还能一动不动地站更久。
浮桥已经搭建完毕,下一步,日寇的大部队就要渡河。他一人、一镜、一刀站在那里,无异于螳臂当车。
严格来说,他不是我,而是面目与我相似到极点。如果我们换上同样装束的话,根本就分不清是我还是他。
“真是奇怪,在那个年代,哪来那样巨幅的镜面?更何况,雪地上没有车,他是怎样把镜子运来的?把镜子运到那里去的工夫,还不如运一门大炮、一挺重机枪更有用……”冰儿喃喃低语。
大炮和重机枪是战争中的无敌王霸,试着计算一下,如果韩主席的军队能够配备一两百挺重机枪,在黄河南岸科学构筑重机枪阵地,那样一来,日寇再增添十倍,也只不过是在重机枪狂风暴雨般的扫射下饮弹作鬼。
“谜底是怎样的?”我问。
她得到这册子和照片时日依旧,肯定已经有了一些自己的理解。
“谜底?我说出来你大概也不相信,整个联队一百二十人,外加十辆铁甲链式战车,还有联队长跟他骑的东洋马……这一大队人走过浮桥后,竟然走进了那面镜子里。镜子像个大口袋一样,把他们装进去,再没吐出来。”冰儿回答。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这种情节就像《天方夜谭》里的故事一样荒谬,说一千遍都不会让人相信。
“这就是谜底,不是抗日英雄大杀四方的情节,而是魔术师把一大队日寇变没了的故事。这故事荒谬得……荒谬得就像是儿戏、开玩笑、扒瞎话一样,所以我读完册子后,根本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这个结果,因为它……这样的结果我羞于启齿,因为我至少还没有失去理性,不可能向着另外一个人说这么不符合逻辑的事。”冰儿补充。
“喂,什么照片?我们也开开眼?”柜台里的年轻厨师大步走出来,到了我们桌前,微微俯身,看着冰儿举着的那张照片。
从他的视线去向看,他真正要看的是冰儿的脸。
“跟你没关系。”冰儿脸一沉。
她不是一个轻佻的人,年轻人无知,想要占便宜,实在是瞎了他的狗眼。
“美女喜欢摄影?那咱们可有共同话题了。我以前在影楼里干过摄影助理,玩过的机器几十台,技术都磨出来了。等你有空的时候,我——”
我没容他说下去,便单手掐住了他的后颈,免得冰儿怒,弄得他更难堪。
“听到了吗?这里的事跟你无关。”我半掐半拖,让他转了个圈,面向柜台,然后放手。
“哟呵,敢动手啊小子?信不信老子拿刀劈了你?”年轻人色胆包天,脾气也不小,根本没有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
“走吧,换个地方聊。”我低头收拾照片和册子,重新装回塑料袋里去。
现在不是惹是生非的时候,况且这年轻人没有太大恶意,只是想跟美女搭讪罢了。像冰儿这样超凡脱俗的大美女,整个济南市也没有几个,引得别人动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好吧。”冰儿拿起背包,随我向外走。
“别走小子,今天老子非得教训教训你,教你知道锅是铁打的!”年轻人不知死活,从案板上抄起一把斩骨刀,高举在半空中,大踏步地追上来。
我有好几种手段能够瞬间击倒他,也能准确地让他轻伤、重伤甚至是送命。可是,那没有意义。真的,打伤他,只不过是令一个社会下层家庭再遭受经济上的打击而已,不会收到任何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效果。我的手脚、力气是要去做拯救世界的大事,而不是用来教训街头小混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