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现在这里,除了劝我不要跟燕涂鸦生联系之外,一定另有企图,但却不直接说出来。
我必须猜度他的真实意图,然后才能套出他的心里话来。
“天石,镜室消失了,你知道吧?”他又问。
我摇摇头,只是埋头喝咖啡。
“这是件大事,已经惊动了江湖上很多大佬。我打电话回燕王府请示,得到的指令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这是一条很模糊的命令,我身在济南,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任由事态恶化下去?不,我必须做一些事,平息这次恐慌事件。于是,我来见你,因为你是我最信任的兄弟,也是夏氏一族最后的火种。”他说。
“我能做什么?”我抬起头问。
现在,我越来越觉得,燕歌行已经在我们之间的桌上摆好了陷阱,就等我跳下去。
“我要跟济南的几位大佬见面,需要你陪我。他们信不过燕王府,但对曲水亭街夏氏一族很熟悉,如果由你来做我们之间的联络人,大佬们就会勉强同意。其实,这也是个年轻人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我把它留给你,肥水不流外人田,如果有机会提拔重任,我总是会选自己的兄弟。”他回答。
济南江湖的水很深,我认识的江湖人都说过同样的话。尤其是沙老拳头,从小就向我灌输这样的思想,告诉我,长大后最好能拜在某位大佬门下,努力攀登,将来找机会成为其麾下干将,以此来光宗耀祖,壮大门庭。
现在,燕歌行说的也是同样的意思。
“好,我愿意。”我说。
“那我来安排,济南的大佬们很守旧,像这种双方合作的大事,既不要求合同,也不要求财务核算,只要求铺排酒席,让济南有头有脸的人物来见证就够了,的确是非常简单、非常朴实的做法。”燕歌行又说。
我看到了燕歌行的野心,在野心驱使下,他将会在济南大展拳脚,做很多老济南人意想不到的事。他把我推在前面,只不过是拿我当枪头而已。可是,表面看,他的做法却是推举我上位,做我的坚强后盾。
“天石,以咖啡代酒,预祝你大展宏图,成为济南江湖的一颗新星。”燕歌行举起杯来。
我平静地微笑着,举起咖啡杯,跟他手中的杯子轻轻一碰,出当的一声响。
野心家都很聪明,而且目光长远,纵览大局,善于把面前的所有人都当成棋子,来下一盘大棋。历史上出现过那么多野心家,但成功者寥寥无几。为什么呢?就是因为这些人太聪明了,以为任何人都会被他们蒙在鼓里,懵懂无知,甘心被他们任意驱使。
西方哲言说,一个人可以在全部时候蒙骗一个人,也可以在一个时候蒙骗全部人,但却永远不能在全部时候蒙骗全部人。
燕歌行想得太远、跨得太大了,那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
“燕先生,谢谢。”我主动举杯。
“自家兄弟,不要过于客气。”燕歌行大笑。
刚刚离去的车子又开回来,随即有一个人提着装西服的大袋子进来,另外一人,则拎着银色的方形化妆箱。
燕歌行向那女服务生招手,等对方过来,随即笑着吩咐:“我们暂时借用你的这个房间,使用费跟咖啡一起结算。”
女服务生愣了一下,但随即被进来的两人推了出去。
我换上了那套青色西装,从内到外,异常合身,仿佛度身定做的一般。成品西装都是按固定尺码来的,与中国人的体型无法完全匹配,所以我猜到,这西装是早就为我定制好了的,到此刻拿出来,才会百分之百可体。
那美容师打开了银色箱子,现场为我披上防护斗篷,给我修剪头,清理面部。
我不想赘述这个过程,因为之前从未接受过这种专业服务,索性闭着眼,任由那化妆师展开工作。
大概一小时后,化妆师退后,低声禀告:“燕先生、夏先生,已经做好了,请指示。”
我睁开眼,化妆师已经打开了一面五层折叠的大镜子,竖立在我三步之外。
镜中的我风度翩翩,与从前大不一样。
我恍惚觉得,若干年之前,在我年少轻狂的幼稚梦中,也照过这样的镜子,也从镜中看到过此刻的我。
“这才是我应该有的样子。”我默默地告诉自己。
江湖那么大,大佬云集,高手无数,每一位都有其地盘、势力、权柄、财富。那么,我呢?当我踏入江湖,是不是也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光环?
我曾经最崇拜《上海滩》中的许文强,在风起云涌的大上海国际舞台,他从籍籍无名的外地小子跻身上流社会,所有人都为他让路、让位,成就了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文哥”之名。
时至今日,我也身在江湖,也要走出一条属于夏天石的路,光辉灿烂,星光熠熠,才称得上是不枉此生。
镜子真的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因为它照亮人的外表的同时,也透射出人的本心。
所以,我在镜中看到自己,也看到了自己的思想和灵魂。
“啪啪啪”,燕歌行在我身后轻轻鼓掌,大声称赞:“帅,真的很帅!由你做燕王府在济南的代理人,果然非常合适,我真的没看走眼,很好,很好!”
我向前看,他也进入了镜子,满脸都是欣赏的笑意。
“兄弟,加油干吧,未来一片美好!”他在我肩膀上轻轻拍打着。
“谢谢。”我向着镜子里的“他”说。
人都是可以被收买的,用金钱、权力、美女等等优厚条件,只要人有嗜好,就一定有被收买的可能性。
我忽然警醒,眼睛是心灵之窗,刚刚对着镜子沉思之时,或许我从眼睛里暴露了太多内心冲动,已经被燕歌行察觉。
“好了。”我转身,离开那镜子,激荡的心情恢复了平静。
“我会去联络济南的大佬们,定下时间和地点,再通知你。”燕歌行说。
“这样,我算不算是加入燕王府?”我明知故问。
与燕涂鸦视频通话时,他以为已经吃定了我,大言不惭地要在八神将里给我增加一个位置,作为对我的恩赐。这种“嗟来之食”永远不会是我的选择,所以我才断然拒绝。
同样,我也不会因为一套西装就臣服于燕歌行。那样的话,我的人格和价值也就只等于这套西装而已。
燕歌行摇头:“兄弟,你误会了。燕王府只是一个地点、名称、代号,以你的才华,绝对可以推陈出新,另立门户,不会久居人下。所以,我永远都不会邀请你加入燕王府。我们认识之前,你是闲云野鹤,自由自在;我们认识之后,你还是野鹤闲云,自在自由。兄弟们能一起共事就是有缘,不分谁高谁低。记住,一朝是兄弟,永远是兄弟,无论你加入不加入燕王府都一样。”
他的眼神和声音如此真诚,有那么一刻,我真的几乎要相信他的诚意而真的把他当兄弟了。
“多谢。”我诚恳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