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从凤章殿的小花厅出来,邵嫣然拉了一把卫曦月,小声说道:“你胆子可真大,当着陛下的面儿也敢跟皇后娘娘开玩笑。”
卫曦月看了看廊檐下值守的宫女,小声笑道:“陛下宠爱皇后娘娘,爱屋及乌,顺带着看我们也不那么碍眼。所以能容忍几分。要不然我也不敢那么放肆。”
“你真是鬼灵精。”韩钧笑着摇了摇头,“好了,你们回房休息去吧,我去看看卫副统领。”
卫曦月拉着邵嫣然笑道:“这么早,回房间去太无聊了,走,我们去小膳房找文臻去。”
“走吧,我也想知道她能给母亲准备什么样的宵夜。”邵嫣然笑道。
“你呀!也该为大表哥的事儿出一份力了。我告诉你,我可听说那个白少瑜已经从牢狱里放出来了,文臻跟他可是青梅竹马,而大表哥这会儿远在边疆,文臻的事情,你可得想好了……”
卫曦月拉着邵嫣然一边说一边跑远。
小花厅内,韩芊透过明净的窗户看着外边卫曦月和邵嫣然的背影消失在游廊尽头方才回头看向云硕。
云硕把一只虾仁烧麦放到嘴里轻轻地咀嚼着,看韩芊看自己,遂又拿了一个送到她的嘴边。
“我不要。”韩芊抬手把烧麦接过来又送到云硕的嘴边,“这是你喜欢的,你吃吧。”
“啊呜……”云硕张嘴把烧麦吃进嘴里,三下两下咽下去,“天色不早了,我们去睡吧。”
韩芊亲手拿了漱口茶递上去,轻笑道:“睡觉?还不着急,漫漫冬夜,咱们还是应该好好地俩聊天。”
云硕漱口后笑看着韩芊,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问:“不知道皇后想用何种方式跟朕聊天呢?”
韩芊伸手推开云硕,蹙眉嗔道:“起开,压着我的肚子了。”
云硕顺势蹲下去把耳朵贴在韩芊的肚子上听了听,笑道:“没关系,这会儿安静着呢,说不定这俩小家伙正睡着呢。”
“行了,别闹了。”韩芊推开云硕,扶着膳桌站起身来,吩咐旁边的人,“把这儿收拾一下,再把南边进贡的甜橙切两个送上来。”
“是。”孙得福躬身应了一声,朝着旁边的宫女摆了摆手。
“慢点慢点。”云硕忙上前去搀扶住韩芊的手臂,送她往寝宫去。
进了寝殿,韩芊侧身靠在凤榻上,看着青梅端着一盘切好的甜橙放到手边的小矮桌上,朝着旁边服侍的众人摆摆手:“你们都去外边候着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孙得福躬身应了一声,带着宫女们退了出去。
云硕靠在韩芊身边坐下来,伸手拿了一片香橙放到嘴里,含糊道:“有什么话?问吧。”
“图云珠是怎么回事?”韩芊忽然问。
“嗯……咳咳……”云硕一下子被橙汁给呛了。
“我听说她都爬你床上去了?你可得意了吧?”韩芊摸着自己的肚子,看也不看云硕一眼,脸上的神色也淡淡的,似是无心的查问,但傻瓜都能看得出来皇后娘娘生气了。
“没有没有!”云硕咳嗽了几声把自己的气息理顺了,上前去揽住韩芊的肩膀,“你既然知道这事儿,也应该知道我当时一脚就把她给踹出来了呀!朕……我,我连她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
韩芊把某人拢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推开,扁了扁嘴巴哼道:“你用不着看她长什么样,你只要看清楚她的身体就行了呀,我可听说她当时是没穿衣服的。”
“她穿没穿衣服我都没看见!”云硕万分委屈的叹了口气,然后忽然灵机一动福至心田,朝着外边喊了一嗓子:“吴缈?!吴缈你个狗奴才给朕滚进来!”
“奴才来了,奴才来了!”吴缈屁滚尿流的滚进来伏在地上,“万岁爷,您有什么吩咐?”
云硕指着吴缈喝道:“那个图云珠的事儿,你跟皇后娘娘说清楚!朕当天晚上可没看那女人一眼,你是在旁边的,你知道。你说!”
“是是是!”吴缈连连叩头,“陛下当时一进寝殿就觉得不对劲儿,因为那寝殿里有一股香味不寻常,所以我们都心生警惕了。随后万岁爷便发现床上有人,奴才也以为是刺客,忙上前去把那个图云珠揪了起来,然后陛下一怒之下便把她一脚踹出去了。接着,宁侯就来了。剩下的事情便都交给宁侯处理了,陛下连看都没看那女人一眼!”
韩芊扫了跪在地上的吴缈一眼,冷声哼道:“你们主仆是一个鼻孔里出气儿的,当本宫不知道吗?”
“皇后娘娘明鉴,奴才句句属实啊!”吴缈忙叩头道,“奴才怎么敢在皇后娘娘跟前说假话呢!皇后娘娘对奴才恩重如山哪!”
韩芊冷笑了一声,摆了摆手:“滚吧,本宫对你的话一点兴趣都没有。”
“……”吴缈抬头偷看皇上的脸色。
云硕朝着他摆了摆手,吴缈顿时如蒙大赦,赶紧的磕了个头圆润的滚了。
云硕转身来哄皇后娘娘:“这奴才不敢对你说假话,再说了,当时那种情况朕只想着那人是刺客了,哪里顾得上许多?”
韩芊给了云硕一记白眼,轻声哼了一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云硕又问:“好了,咱们睡吧?朕这些日子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今儿又累了一天了,这头都疼了。”
“这会儿知道累了?知道头疼了?”韩芊抬手给他揉太阳穴,依然愤愤然说道,“你当时骑着马往人家陷阱里钻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过会头疼?”
云硕享受的靠在韩芊的身边闭上眼睛叹道:“这不已经说过了吗?那回鹘王和北蒙王两个混蛋比猴儿还精,我若不故意卖个破绽给他们,他们哪儿那么容易就上钩啊?”
“你就不能换个别的办法?你说那箭上涂了剧毒,这万一……”韩芊到底忌讳,话到嘴边还是说不下去。
云硕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不是朕亲自去,他们肯定不会这么快就现了原形。朕是天子,有上天庇佑……”
韩芊正要反驳,忽然觉得贴在脸颊上的手轻轻地滑到了肩膀上,再回头看靠在自己身边的人已经睡着了。
“唉!真不知道当这个皇帝有什么好。”韩芊无奈的摇了摇头,缓缓地起身拉过被子来给云硕盖上。
一个月后,承州送来军报,北蒙又遭受雪灾,没有了王上的领导,西伯烈也对北蒙虎视眈眈,几次骚扰他们的西北边境,抢掠他们的牛羊和女人。他们迫不得已答应跟大云军队合作,倒戈和大云军队一起讨伐回鹘。如此战局立刻发生转变,回鹘遭受重创,七万精兵损失大半儿,剩下的两万多人跟随他们的新王上逃进了大漠。
云硕看完邵凌霄和卫凌浩的奏疏之后龙颜大悦,顺带着连眼前的陆皓然等人的苦瓜嘴脸都没那么生气了。
“陛下,忠毅候在热孝期间不守本分,随意调动章台兵马,这可是大罪啊!”陆皓然看皇上脸色缓和了几分,又趁机回禀。
云硕冷笑道:“陆皓然,朕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准许你来见朕,给你一个为自己申辩的机会。不是让你来胡乱攀咬的!”
“陛下,臣知道那天闯重华殿跟姚大人争执是臣误听了谣言,但臣也是一心为我大云江山着想啊陛下!”陆皓然跪在紫宸殿内,声泪俱下,“臣知罪,就算陛下杀了臣,臣也毫无怨言。只是臣还是要提醒陛下一句,那韩家一公侯,位高权重,又跟重臣联姻,韩卫两家的姻亲牢不可破,他们两家手下的精兵已经超过了十五万,陛下千万预防着外戚掌权啊!”
“混账东西!你在这里大放阙词,是拿定了主意觉得朕不会杀你吗?!”云硕抬手重重的拍了一记龙案,朝着门外喝道:“来人,把这个不知轻重满嘴胡言的东西给朕叉出去!”
门外的千寻早就听不下去了,只等陛下这一句话呢,云硕话音一落他立刻进门来,上前拎着陆皓然的衣领便把人给提了出去。
“陛下!陛下!韩家位高权重,卫家手握重兵,实在不能再加封了呀陛下……”陆皓然的声音渐行渐远。
云硕听了这话,生气的把手里的奏折狠狠地摔在龙案上。
“陛下,喝杯茶吧。”吴缈把新泡的一杯茶送到云硕的手边。
云硕接过茶盏来吹了吹茶末,又心烦的放回去,冷声吩咐道:“传朕的旨意,陆皓然老迈无能,不堪重用,竟敢御前失仪,顶撞朕躬,着免去一切职衔,让他去给先帝守灵去吧。”
吴缈忙躬身应了一声,又低声提醒道:“陛下……高国公还在外边跪着呢。”
“高延时……”云硕咬牙道,“高延时比陆皓然更可恶!陆皓然做的这些混账事都是他挑唆的!”
吴缈躬了躬身,没敢多说。
“高延时图谋不轨,联合云贺犯上作乱,着割去爵位,贬为庶人,高氏一族全部流放岭南去做苦役。”
“是。”吴缈应了一声,忙上前研磨,好请皇上书写圣旨。
云硕这边刚拿了笔蘸了墨还没写半个字,便听见殿外高延时高声喊道:“陛下!臣知罪了!臣愿就死,以谢皇恩!只求陛下放过臣的孙子孙女……陛下,臣知罪!臣愿就死!臣愿就死,以谢己罪!只求陛下能放过臣的子孙,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云硕原本不想理他,却又被他喊得心烦,便朝着门外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吗?给朕堵上这厮的嘴!”
门外的护卫应了一声去堵高延时的嘴,人还没走到他的近前,便见那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忽然起身朝着自己撞了过来,护卫下意识的闪身躲开,腰间的佩刀尚未拔出,便听见‘咚’的一声响,高延时便像是被抽了筋骨一样顺着身后的龙柱缓缓地滑了下来,汉白玉雕的龙柱上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高大人!高大人!高国公……”跟高延时和陆皓然一同闯重华殿的几个老臣齐声呼喊。
紫宸殿内的云硕把手里的紫毫御笔‘啪’的一声丢到龙案上,皱眉问:“外边怎么回事儿?闹什么闹,都想死吗?!”
吴缈赶紧的跑到殿门口,扯着嗓子问:“这都怎么回事儿啊?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在这儿闹,是不想活了吧!”
一个护卫赶紧的上前来在吴缈跟前小声说了两句话。吴缈吓得立刻说不出话来。
“怎么回事儿?!”云硕也已经走到了殿门口,皱眉看着外边围在一起的几个老臣,“出什么事了?”
“陛下,高延时……触柱身亡。”吴缈低声说道。
“什么?!”云硕听了这话心里也陡然一惊,高延时自文德皇帝时在朝为官,其祖父曾经跟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算是开国功勋。如今居然在紫宸宫触柱身亡!
“陛下?”吴缈一时也拿不定主意,高延时再混蛋,也是开国元勋之后,是三朝元老。本来朝中那些御史言官们就对陛下尤其是皇后娘娘的某些作为而心存不满,时时刻刻都等着上折子参奏,如今出了这事儿,那些人便更加不安分了。这以后可有的气生呢!吴缈忍不住从心里骂高延时这个老混蛋,临死还给皇上出这么个难题。
云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千寻:“人怎么样?”
千寻低声回道:“回陛下,已经断气了。”
云硕咬了咬牙,皱眉道:“身为朝中重臣,用这种方式来要挟朕,当朕没见过血吗?!”
千寻和吴缈都躬了躬身,没敢搭话。云硕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传朕旨意,叫诚王带锦鳞卫去查封高府!”
“是。”千寻躬身应了一声,转身下去。
吴缈看着皇上转身进了殿内,又回头看了看廊檐下的护卫,便皱着眉头甩了甩手中佛尘:“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的把这里打扫干净了!别让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龙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