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忆起了往事,因终年不见阳光而苍白的脸上浮出了灿烂的笑容,凌菲也笑了,吃下一颗核桃仁,干巴巴的涩味,大概是过年时留下的。大太太没有参加凌菲和梓慕的婚礼,却仍在关心他们的事,可见她对外面的生活还是渴望的,也许有迫不得已的理由,才把自己与世隔绝在这间屋子里。
凌菲问:“你认识我母亲?”
“当然,我们年轻时经常在一块玩,她是从江南来的小姐,人长的水灵又聪明。跟随她父亲到北方来做生意,却一点也不刁钻,常常白送我们绸缎和刺绣”,大太太若有所思的说道:“我这辈子再也没碰到过如此讨人喜欢的女人,男人和女人都喜欢她,可偏偏让女人还嫉妒不起来,你说你母亲是不是一个奇女子?”
原来她说的是我的生母,凌菲急忙追问:“你是说我母亲也在这城里?她叫什么名字?”
大太太疑惑了,“你为何这样问?她没有和你们住一起?”
凌菲摇摇头,“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别人都说我是我父亲的私生女,他的妻子叫郭贤瑛,她生了我的哥哥沂铭。”
大太太吃了一惊,念叨着:“难道沂成若认识墨蓉的时候已经娶了太太,唉,可怜的墨蓉,真是红颜薄命。”
“太太,你说我母亲叫什么?她现在住在哪?”
“她叫张墨蓉,当年你外公张衡之在城东头开了家布庄叫“江南衡之”,里面卖的都是从南方运过来的绫罗绸缎,城里的小姐少爷们都爱在那买布料,一来二去,我们就熟识了。她和你父亲沂成若感情最好,是在我们当中公开的秘密,后来我嫁入了林家,就很少外出了,以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大太太叹口气,“我们哪里斗得过那些女人,也不屑与她们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前半辈子的命是父母的,后半辈子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凌菲半天没有缓过神,她意外的得知关于母亲的消息,恨不得立刻跑到沂家,问一问父亲事情的原委。
“不过梓慕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你的命比你母亲强,听说现在外面不让纳姨太太了,你赶上好时候喽。”大太太说完,从脖子上拿下佛珠念念有词,花梨木摆钟在安静的屋子里“当当”的敲着。
黄昏时分,梓慕回家来,凌菲刚想开口跟他讲她去见大太太的事,梓慕却着急的说:“你家里出事了,我们快去看看吧。”
凌菲忙问:“怎么了?是我哥哥出事了?”她一直在担心周念薇藏在公寓里被别人发现,现听梓慕这般说,更有不祥的预感。
“具体我也不清楚,我也听公司里的人说的,他们去邮局办业务经过你家门口,看见门口围了一群人,说是有个女人躺在地上撒泼。我也担心是你哥哥出事了,就急忙回来跟你商量怎么办。”
梓慕帮凌菲穿上外套,“我想你也是束手无策,我脑子和你同样的乱。当初我们没想好后路,就把姓周的姑娘留下,你哥哥对她又太过痴情,你劝他俩少见面,他又听不进去,怕是露出了马脚。”
凌菲慌了神,“那我们能做些什么?”
“只能先去看看再说,你哥哥一直嚷着要带姓周的姑娘私奔,今天若被揭发,他定是铁了心了要这么干,我们得阻止他。”
两人连忙走出了家门,往沂家赶去。果然远远的看见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人。凌菲扒开人群进去一看,躺着的女人是秀琴,她穿着枣色粗布夹袄,黑色的棉裤,盘起的头发上插了一根银簪子,一副乡下女人的装扮。她在地上反复的打滚,把尘土和烂菜叶子都粘到了发梢和衣背上,脚上的一只棉鞋也不知被她踢到了哪里,露着打了补丁的袜子。
凌菲知道她是从乡下来的女人,但每回见她,她都是通情达理的样子,今天这是在演哪出。凌菲看见一个家里的佣人,叫住他问:“怎么回事?”
佣人答道:“辛太太说少爷在外面找了女人,不管少奶奶的死活,她要来讨个说法。”
“老爷和太太呢?”
“老爷和少爷去铺子里了,太太和吴姨去茶楼听戏还没回来,管家已经差人去送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