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多钟,雨停了,草丛里隐隐约约的蝉叫声,“吱吱”的宣告一个季节的告终。周忆祖在书房里作画,初夏在即,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作为风雅之人,忆祖念着给今春的美景留下点回忆,他画的是七彩园林,桃红柳绿,芳草茵茵,亭台楼阁下河流潺潺,与以往的水墨丹青画韵味相异。画好后,他想佳作不如赠老友,于是想起了住在湖州的同窗郑书焕,前段时间因忙于沪森的婚礼,与他疏于书信来往。
他喊来管家李老头,让他把画拿出去装裱,自己则高兴的在书房里踱着步,年近古稀,身体健康,儿子完婚,儿媳又有了身孕,还有什么解不开的忧愁。他心血来潮,打算再写几幅字,却怎么也找不到书焕兄送他的善琏湖笔。
书房是他和沪森共用的,里面的书画和笔纸下人们从不敢随便碰,忆祖口里道着“奇怪”,从抽屉翻到柜子,寻寻觅觅。
突然电话铃响起,忆祖急躁的接起电话,“哪位?”
电话是阿乔打来的,说是找周少爷。忆祖走到院子里向小红招手,“去,喊少爷接电话。”
不一会儿,沪森从明明暗暗的长廊里走过来,接起电话说:“你好,我是周沪森。”
“周少爷,我是阿乔。”
“有事吗?”
“周少爷,花店里没了生意,外面都在传闻要打仗了,城里好多铺子都关了门,面粉和大米一天一个价,是没有人来买花的。”
沪森皱起眉,转身背着父亲,悄悄的问:“沂小姐还好么?”
话筒里沉寂了半响,阿乔道:“该称呼她为林太太了。”
虽然早有准备,沪森的心底还是陡然一凉,像个孩子般无法掌控情绪,他掐了掐鼻梁,“林先生对她好吗?”
阿乔吞吞吐吐,“报纸上说,林先生和沂小姐是中国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沪森道:“那就好,不管赚钱还是赔本,花店都要开着,我明天再给你的户头上汇些钱,你没钱了便跟我讲,不过你要注意打听沂小姐”,他的喉结不安的颤动,“不,是林太太的消息,你父母这边,我会派佣人继续照顾他们的,你不必担心。”
挂掉了电话,沪森见父亲把书房翻了个底朝天,关心的问:“爸,你找什么呢?”
“一盒善琏的湖笔,你有没有看到过?”
“没有,大概压在抽屉下面了。”
这时忆祖立住不动了,噼里啪啦的抽屉进出声嘎然而止,他从抽屉里找到了刻着“凌菲”二字的白玉。沪森想开口解释,可转念觉得时过境迁,说了又有何用,况且每一次的提起都是悲伤的再现,他静静的说:“爸,我去陪淑慧了。”
忆祖大惊失色,问:“这块玉是谁的?是从哪里找到的?是谁放在这里的?”
沪森敷衍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母亲的。”说罢,他无声无息的走了。
墨茹正和周念薇的母亲熙萍坐着嗑瓜子聊天,熙萍牵挂念薇,她和何偲一走就是几个月,也没给家里来个信,谁都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
熙萍叹口气,“何偲能把念薇带到哪去呢,说是有人介绍了一个来钱的活,给北方一个大户人家做批家俱,要在那至少待上半年,我和她爸还在寻思要不要让他们去呢,他俩第二天就匆匆忙忙的走了。念薇去的时候挺着个大肚子,这会快生了,我不在她身边,她的月子能做好么,哎,急死我了。”
墨茹安慰道:“何偲是个会照顾人的本分孩子,念薇肚里的可是他的儿子,他能马虎大意吗,说不定小两口在那过的好着呢,只是没想起来没你们来封信,你不要徒给自己增添烦恼,安心过几天清静日子,等外孙回到家,你就有得闹腾了。”
熙萍点头称是,说:“念薇这姑娘心比天高,没想到最后还是嫁给了一个木匠,不过倒随了我的心愿,门当户对是自古留下来的道理,她哪有嫁到大户人家做太太的命。”
墨茹觉得心里不太舒服,熙萍的话,像是责备她这个做婶婶的没有关心念薇的终身大事,墨茹打哈哈道:“念薇的相貌十里挑一,也怪我之前没有给她挑上几个好婆家。就说森儿那同学路阳,家里是做茶叶生意的,每年送来的碧螺春都是顶尖的明前茶,路少爷也是去年结的婚,唉,这姻缘说错过就错过了,我们做长辈的不留心,小辈们能有什么主意,都怪我啊。”
熙萍的胸口本是闷着一口气的,她看不上何偲,也气自己的无能。现听墨茹说到熟识的富家少爷,他们本来和念薇还是有一些可能性的,更生郁闷,“咯吱咯吱”的嗑起瓜子。
忆祖一头闯进屋来,墨茹吓了一跳,“干什么呢!着急慌张的!”
忆祖见熙萍也在,神色凝重的朝墨茹摆手道:“你出来下,你出来。”
墨茹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壳,拿起茶几上的佛珠,莫名其妙的跟着他走出来,“什么事啊,不能当着熙萍的面讲。”
忆祖把白玉摆在墨茹面前,“这是哪来的?”
墨茹讪讪的笑,“你从哪捡到的,我还以为早扔了呢。”
忆祖无心和她多说,抓起她的旗袍领子追问:“我问你,这是哪来的?”
墨茹生气的推开他的手,“你中邪了啊,想把我勒死。”她咳了咳,不快的说道:“这是森儿之前喜欢的那位姑娘送他的,是他俩的定情之物,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位姑娘。”
“她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