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换成马车,到家时,红灯笼里的蜡烛已燃掉大半,清幽幽的大门口,周家的女人们提起精神,个个光彩照人,丫鬟男佣排成三排,垂眉低眼,大气不敢出一声。
凌菲撩起半透明纱帘的一角,露出酒窝深陷的笑容,和淑慧灼热挑衅的目光相撞,再看她年轻貌美,身怀六甲,该是沪森的妻子了,凌菲笑道:“嫂子好。”
不容淑慧反应,沪森跳下马车,先把父亲搀扶下来,然后小心的扶凌菲,嘴上温柔的说:“慢点儿。”
淑慧上前拽过沪森,瞪他道:“小桃,伺候大小姐。”
小桃从阴影处挪向光亮,只见茯苓有气无力的倚在吗车上,烂泥似的腿脚发软,凌菲搂住茯苓,对站在中间的墨茹说:“周太太,她叫茯苓,一路风尘仆仆,身体不适,请你允许她去房间休息。”
墨茹点点头,小桃搀扶茯苓进门。
沪森道:“小桃,打电话给王大夫,让他速来给茯苓看病。”
小桃羡慕又惊讶的答“是”,连新来的大小姐的贴身丫鬟也特别的对待。
墨茹道:“她叫茯苓,你叫什么?”
凌菲方在纱帘里已仔细打量过她,五官和母亲相似,拼凑在一起,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她看凌菲的眼神倒和贤瑛不谋而合,冷冰冰的挑剔和排斥。凌菲和她四目相对,有种难以抑制的冲动想质问她,为何当年赶走亲妹妹,逼迫母女二人远走他乡,受尽屈辱。
凌菲轻捏拳头,沉默不语,仰头环视周家古朴典雅的院墙,丝毫体会不到去年来时的留恋和温情,你喜欢一个地方并住下,那是幸福,你不喜欢一个地方并选择住下,那更是幸福,因为你懂得了和“忍”和平相处。凌菲要忍,她要为母亲在周家争取一席之地。
“妈妈问你话呢,你叫什么?”淑慧咄咄逼人的问道。
凌菲分寸不乱,笑道:“周太太,我叫凌菲。”
“我说凌菲小姐,你称呼周太太是不是不合适?”淑慧得意洋洋,她以为抓到了凌菲话里的漏洞。
“我在北方生活惯了,初来乍到不懂南方的礼数,嫂子认为我如何称呼合适?”凌菲把问题抛给淑慧,她笑盈盈的问。
“当然是同我一样,叫妈妈了。”
“周太太,你觉得叫你妈妈可好?”
墨茹暗骂儿媳妇愚蠢,她若让凌菲喊她“妈妈”,未免有强人所难的霸道,她若让凌菲叫她“姨妈”,那等于给自己挂上了警钟,时刻提醒她墨蓉的存在,光想到“姨妈”这个词,墨茹就觉得全身颤栗。倒不如由这个丫头“周太太”的叫唤,她也好把她假设为远房来的,不相干的,寄宿的亲戚,反正她在周家出不了风头,掀不起风浪。
“还是叫周太太吧,你叫着顺口。”
凌菲抿嘴一笑。头次较劲,淑慧输得颜面扫地,偷鸡不成反而啄把米,她静悄悄的站在凉飕飕的风口上,熟悉的孤独感再次席卷。
翌日的清晨,凌菲起床后,王妈端了洗脸盆走进来,她见到凌菲无比亲热,开心的道:“小姐,睡的好吗?”
凌菲推开窗户,嗅了嗅秋雨连绵后的潮湿空气,如实的回应,“一夜雨打芭蕉,睡的不踏实。”
王妈走到凌菲身旁,探头看窗外的芭蕉,有些不满的道:“呀,这芭蕉树长的这么高,不仅挡了光线,还会招来虫子,那群光吃饭不干活的丫头小子,让他们收拾屋子,他们的眼睛长哪了,不行,我得马上去找李管家,让他找人把树给砍了。”
“王妈,不过一棵树而已,不用麻烦你兴师动众的,随它长去吧。”
王妈又探头望了望窗外,神秘的道:“小姐,你是读过书有文化的人,气量大不计较,可这家里有小人,你凡事不为自己争取,渐渐的,你在家里就没有地位了。”她叹了口气,“你太像你的母亲了,二太太多好的人啊,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面相和善,我竟然没有认出你来,过去太久的时间了,现在好了,小姐,你能回来真的太好了。”
凌菲感激的道:“谢谢王妈你提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