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好像斗鸡一样的对视了半晌,突然大笑一声,先前的剑拔弩张一下子不见了。
沙摩柯站在城门楼上,看着远方已经变成黑点的董俷一行人。
“胡小子,怎地这一次二哥去雒阳,我这心里好像有点慌似的?”
胡昭诧异的看了沙摩柯一眼,冷笑道:“慌?你怕什么……你那二哥凶蛮的很,十几万人说坑杀就坑杀了,谁还能把他怎地不成?我看啊,你真的是有点多心了。”
沙摩柯摇着头,“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以前二哥出去,我虽然很挂念,可是却没有任何的慌乱。但是这一次不知道是怎么了?心里面总觉得好像要出事情。”
胡昭沉默了……
“丑鬼,难道你不觉得这一次董老头突然把你二哥叫过去,好像有点不对劲儿吗?”
沙摩柯瞪起牛眼,“胡小子,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哪有胡说八道?”
“你这话不就是在说,太师招我二哥去雒阳,是为了耍阴谋?这种不成气候的离间计,你最好少用。这次老子给你面子,若是我大哥听见了,一巴掌拍死你,信不信?”
胡昭大笑三声,“你这蛮子也居然也知道离间计?不简单嘛……嘿嘿,比以前倒是有些进步。不过你却是想歪了,我可没说董老儿要对付你那二哥,只是觉得有些蹊跷。”
“蹊跷?”
“是啊……按道理说,朔方初定,安定石城北地三郡可是有大量的流民需要迁徙至朔方。屯田、练兵……诸多事情要做,怎么单单在这时候,要你二哥回雒阳呢?”
“废话,我要知道还问你?”
胡昭笑着摇头,“你莫着急,听我慢慢说。早些时候,曾传言董老儿身体不好……此次你那二哥于朔方大胜匈奴,可以说是我汉室自窦宪以来,从未有过的对外族的大胜利。这时候把你二哥叫回去,只怕不仅仅是要庆贺那么简单吧,恩……”
胡昭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用一种很疑惑的目光看着沙摩柯。
“莫非,董老儿要让你二哥上位?”
沙摩柯有点糊涂了,“孔明,你有什么话就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别这么拐弯抹角的好不好。什么庆贺,什么上位……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
胡昭的脸色却阴沉下来,沉思不语。
就在沙摩柯快要耐不住性子的时候,胡昭突然说:“对了,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雒阳最近有什么情况?”
“你干什么……”
胡昭眼睛一瞪,“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让你去问,你就给我去问!”
还别说,胡昭这么一瞪眼睛,沙摩柯居然不吭声了。
转身就要走,就听胡昭在他身后说:“沙蛮子,打听出消息之后,就到我的住处。”
“知道了!”
沙摩柯跑下了城门楼,骑上丹犀,朝着都护府跑去。
他知道这些事情应该去问什么人。
董铁……
这小子自从当了那个什么技击营的校尉之后,整天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可沙摩柯就是知道,要想打听消息的话,就去找董铁。
在都护府堵住了正要出门的董铁,沙摩柯一把抓住他,就往旁边的拐角处拉拽。
“三爷,您真是做什么?”
董铁的剑术绝伦,可是却比不上沙摩柯的天生神力。
踉踉跄跄的被拉拽过去,董铁苦笑道:“三爷,干甚如此神神秘秘,还找僻静地方?”
“小铁,我问你一件事。”
从没有见过沙摩柯如此严肃的说话,董铁立刻冷静下来。
“该说的我自然会说,不该说的,你打死我,我也不说……”
“屁话,我知道,我知道!”
沙摩柯挠挠头,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知道不知道,最近这雒阳城里,可有事情生?”
“你问这个干什么?”
沙摩柯恼了,拳头握的嘎巴嘎巴响。
“你就说,这事情你能说还是不能说!”
“这个当然能说。”董铁莫名其妙,挠着头说:“雒阳最近也没什么事儿,只是老太爷准备六十大寿。哦,听说召集了不少人,除了主公之外,还有长安的李傕郭汜。”
“就这些?”
“你还要知道什么?”
沙摩柯咧开大嘴呵呵一笑,一巴掌拍在了董铁的肩膀上,“没有了,知道这些就行。”
说完,他笑呵呵的跑走,跨上丹犀离去。
董铁被沙摩柯的举动弄的有些莫名其妙,心道:今儿这三爷是怎么了?神神道道。
不过,执掌闇部,董铁却是明白一个道理。
该问的就问,不该问的,不要问。
沙摩柯平日里就是个很神道的人,董铁也没有往心里去。
打听清楚了事情,沙摩柯急急忙忙的往胡昭的住处跑去。随着时间长了,胡昭除了死活不肯低头之外,基本上也算是安分。而且总住在都护府也不是个事情,正好前些日子沙摩柯闹着想搬出去,于是就把胡昭安排在沙摩柯的府邸旁边,也算监视。
也算是熟门熟路,沙摩柯到了胡昭的家里,也没有让人通报,直接就冲了进去。
“老胡,我打听出来了!”
胡昭正在书房里看书,就听到沙摩柯那大嗓门传进来。
很无奈的摇头苦笑,把沙摩柯让进了房间,然后很严肃的问道:“打听出什么了?”
沙摩柯当下把他问到的事情说了一遍,“老胡,究竟会是什么事?”
这家伙,用不到人的时候就是胡小子,用到了就是老胡,却让胡昭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对沙摩柯这种直爽倒是很喜欢,故而也不甚在意。
他沉吟了一下,轻声道:“若我猜测不错,只怕是董老儿有退隐的想法。让你那二哥回雒阳,我估计是想要让他接手凉州军,接任他手中的权利,这叫做上位。”
“哦,那不是一件好事吗?”
“呵呵,的确是一件好事。”
沙摩柯咧开嘴笑道:“既然是好事,那就要喝酒庆贺。胡小子,那就赶快上酒啊。”
别看胡昭文弱,可要说起喝酒,却是丝毫不逊色沙摩柯。
这二人从晌午喝道了傍晚,把个沙摩柯喝的是满嘴说胡话,最后还是甘玉娘让人把他给带回了家。
而胡昭却好像一点事情都没有。
他很能喝,而且是那种喝的越多,思路越清晰,头脑也灵敏,性子越沉冷的人。
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
一个人坐在书房里,自斟自饮。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瞳孔猛然放大,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
“不好,武功侯有危险!”
他放下酒碗,长身而起。可站起来的那一刹那,却又流露出一丝丝难以形容的犹豫表情。
我为士人,他是武夫……
董西平虽然残暴,但我却认为他所做的事情,都是对的。可我该不该说出来呢?
若是说出来,岂不是背叛了士人?
胡昭闭上眼睛,缓缓的坐了下来……
许久,他猛然睁开眼睛:也罢,若是这一次你能逃出生天,我就为你效力,也算是还了士人的这个情面。可若是你死了,我会为你烧一摞黄纸,从此隐居山林。
想到这里,胡昭抓起桌案上的酒碗,就那满满的一碗浊酒一饮而尽。
他咬了咬牙,暗自对自己说:“胡昭啊胡昭,莫要在为难了。如果那董西平真的是你所想像的明主,自然会逢凶化吉,可若他不是,那就要怪他倒霉了。恩,这对关东诸侯而言,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若真的成功了,那董家只怕难以幸免。
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想法。
胡昭一方面希望董俷逢凶化吉,另一方面又不想背叛士人。
两难抉择之中,一碗酒接着一碗酒,月上柳梢头,胡昭趴在桌案上,已是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