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点到的是位在永安宫伺候的嬷嬷。人很老实, 平日里并不多话,只负责摆放院子里的物品。
她原本在屋子门口跪着,听闻阿音唤她,就躬身一路从门口行到了屋里面跪着。
向皇后和太子妃行礼后,她恭敬答道:“回太子妃, 不知太子妃问的具体是哪一桩?”
她是为了保险起见方才这样问了太子妃一句。
太子妃这几日一直在查和丹药有关的事情。只不过, 太子妃查的方式和旁人不同,并非只让大家说出来自己知道的相关之事,而是让大家把当日在那个时间段里所做的所有事情依次明晰道来。
因着这个关系, 每个人都把当时那段时间的大大小小琐碎事都讲给太子妃听了。由于说的琐碎且全面,故而嬷嬷也不知道太子妃问的究竟是她啰里啰嗦讲的那些话里的哪些部分。
阿音听她问起, 说道:“你当时让人搬了几个锦杌到院子里的时候, 曾经看到三公主手里拿了个镯子,是不是?”
嬷嬷听闻这话,当即了然,磕头说道:“是, 确实看到了。”
然后不用阿音细问,她已经自顾自答道:“当时婢子让人摆了个富贵花开的锦杌到树底下,因着不知道位置合适不合适,婢子就绕着树转了几圈。转到第三圈的时候,觉得这位置不错, 就打算继续让人去搬下一个。哪知道刚从树后头绕过来,就看见三公主拿着个翡翠镯子。”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 又道:“其实也不是拿着。就是,三公主袖子里藏着,然后风吹的时候,三公主的袖子掀起来一块儿,露出翡翠的一个边儿。因为婢子远远瞧着那翡翠成色很好,就不小心多看了两眼。”
语毕她赶忙朝冀薇也磕了个头,“冒犯了三公主,还望恕罪。”
冀薇开口怒喝:“你撒谎!我那日根本没戴翡翠镯子!”
嬷嬷有些茫然,又有些惶恐,“婢子根本不知道究竟婢子所见究竟与丹药有何关系,哪里需要说谎?又哪里敢说谎?不过是说出了当时亲眼所见罢了。”
冀茹抬眼去看冀薇,“怪道我镯子居然会出现在那里。原来是三姐姐的好本事。”
冀薇不去搭理她,而是急急去看俞皇后,“皇后娘娘——”
俞皇后抬手示意她闭嘴,再问阿音:“继续说罢。”
阿音就又叫了几个人过来问话。
其实这些人说得都很零碎。
有的是看到了冀薇手上沾了红点去洗手。有的是看到了冀薇在慌慌张张地四顾乱看,像是在找着什么,又像是在观察四周。
每个人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但是,当所有的细节汇集到一起,事情的始末就一目了然了。
——冀薇先是去到了那间屋里,把丹药弄坏。而后从旁边不远处偷拿了冀茹的镯子,塞在袖子里匆忙回了那个屋子。
倘若说一个人的供词还有可能是说谎,但是,让那么多人的零星话语能够汇集在一起连成个完整的供词链,却单单只凭“说谎”是万万没法做到的。
一切的一切都在证明,事情就是冀薇所为。
俞皇后让宫人们退下,又免了她们继续跪着让她们继续散去。这便高声喝问冀薇。
“你做下这等错事,弄坏陛下所赠丹药,让本宫与陛下离心。又刻意污蔑手足,害得冀茹被陛下责罚。此等恶毒行径,绝对不能轻饶!”
冀薇怕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抖着嘴唇说道:“娘娘!我再怎么样,也不敢让您和陛下离心啊!那丹药,那丹药——”
她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辩解也是徒劳无功,只会让人更加憎恶。她双拳紧紧握着,心里翻起滔天巨浪,却还是只能把这事儿给抖了出来。
“那丹药,确实是我弄、弄坏了的。”她轻声说着,嗓子眼儿都快堵住了,忙咽了咽口水,慌忙辩解,“可是娘娘明察。我哪里有胆子故意去弄坏它?我只不过是想要看一看。谁知道。谁知道就打翻了盒子。”
想到当时的情形,想到当时惧怕到极点的心情,冀薇哭得无法自已,“我也是怕极了,才做了这样的蠢事。陛下多么看重丹药,娘娘多么看中陛下赠与的东西,我哪里会不晓得?所以——”
“所以你就想了法子赖在我的头上。”
冀茹从旁打断了她说道,字字句句都是咬着牙从牙缝儿里挤出来,带着恨意与怒气,“所以,你为了让自己能够脱责,就把事情赖在我的头上。你当然能够好好的,却是不用管我的死活了。”
冀薇哭着膝行到她的跟前去拉她的手,被冀茹一把甩开。
冀薇看着侧过身去再不肯多看她一眼的冀茹,哭道:“妹妹,我哪里是不管你?当时真的是怕极了所以才出此下策。你不知道这几日我多么后悔。”
听了这样的话,冀茹再也无法继续忍耐,当即站起身来指着冀薇的鼻尖,扬声怒喝。
“你后悔?你如果真的后悔了,怎会让我被所有人指责?你若是后悔了,哪里能够看着我被父皇责罚、被关了禁闭,却一个字儿也不吭?”
冀茹愤怒说着,冷笑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一个人万般的后悔,是能够看着旁人被污蔑而能无动于衷的。我也才知道,三姐姐的心思如此之深,居然能够一边做着这样的恶心事情,一边还和我说着违心的话!”
这些字句一出口,冀茹忽地想到了那日的事情,顿时后悔不迭,“那日我镯子不见了,只和你悄悄说了。你劝我不要声张,我只当你是为了我好。如今才知道,你的心思如此恶毒,居然一早就算计了我,到了那个时候,也依然在继续算计我!”
她口中的这些事儿是俞皇后和阿音不知道的。
俞皇后就细问了几句。
冀茹便将当时冀薇劝她不要把那事儿即刻声张出来的事情说了。
俞皇后对冀薇的厌恶更深了许多,当即让人把她拖了出去关在院子里不准出来,又让人去叫晟广帝。
“这事儿合该让皇上好好听听。”俞皇后吩咐了段嬷嬷去喊人,“一来让皇上把对冀茹的惩罚撤了。二来……”
她这话却没有立刻说出口。而是等段嬷嬷领命下去后,方才用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低低轻喃,“二来,也总该让皇上知道,他这样专断独行不肯细细查探也不肯听人劝的话,能够犯下多么大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