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云甄夫人不明言,众人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连家的人,如果不堪用,又怎配吃连家的饭。若生这次出门,身边没有长辈,可底下的人带的却并不少,就是团团将她围绕起来,也是够的,挡个刀剑,那是易如反掌之事。
故而平州出的若不是悬而未解的命案,而是盗匪成群,云甄夫人想必反倒不会答应让她出门。
若生疑心,恐怕姑姑连真出了事,得有几个为她挡着,几个开道,谁陪着一块跑,都已经算计过了。毕竟姜还是老的辣……
因着出门后便准备日夜兼程赶往平州,若生也就没有多在这事上思量,只让人备了热水舒舒坦坦沐浴了一回,换上料子柔软的中衣上床歇息了。忙活了一天,她很快便在温暖的被窝里睡熟了。
翌日一早,若生睁开眼时,外头已有白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
她一看,心下长松一口气,今儿个可算是没有再落雨了。感慨欣慰着,她起身洗漱更衣妥当后,去了明月堂给父母请安。谁知她爹昨晚上说乏了回的房,进门后却嚷嚷着不困了,饿得慌,转头就让人去厨下做吃的,吃得肚皮溜圆才去洗漱。
结果人是躺下了,睡意却半分也无,愣是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所以若生到明月堂时,连二爷还好端端地睡在床上,雷打不醒。
朱氏倒是起得早,迎着明净如洗的天色同若生说了好一会的话,又再三叮嘱出门在外不可大意。早日回来,这才送她出的明月堂。
出得门去,若生仰头看了看天空上的那一抹红日,转身带着人去了颜先生那。
颜先生今日无课,起得却也颇早。天色才刚蒙蒙亮,他就起了身。
若生过去时,他已坐在书案前习了好一会的字,听小童说三姑娘来了,唬了一跳,差点连手里的笔都甩了出去。抚着胡子嘀咕了句,三姑娘难不成记差了开课的日子?
他看看小童,道:“去回了三姑娘,就说今日不上课,请她回去吧。”
小童摇头晃脑解释:“先生。三姑娘说是有事见您,不是来上课的。”
“那你方才不提?”颜先生瞪他一眼,将手里的逼搁在了笔架上,摆摆手,“去请三姑娘进来说话。”
青衣小童应个是,脚步轻快地掀了帘子出去。
颜先生看着那绣青竹纹的帘子在半空晃荡着,一面起身往书案前走。刚一抬脚,他就低低“哎哟”了声。伸手扶住了后腰。这人一上了年岁,身子骨就僵了,稍坐久一会再动身。就到处咔咔作响。
他以手握拳捶着自己的老骨头,就想起去岁秋上,三姑娘盯着自己的白胡子问,先生,您今年高寿?我瞧着都快成人瑞了吧……
人瑞!
颜先生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这三姑娘说的到底是好话还是坏话。
那么娇滴滴俏生生的一个小姑娘。脾气却坏的让人忍无可忍……
又懒又不用心,还脾气大。只愿意听好话。
颜先生一直觉得连家几位姑娘里,就这位三姑娘最叫人无奈。
可谁曾想。才翻过了个年,三姑娘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叫他认不出了。
他扶着腰重新落了座,外头就响起了脚步声,而后帘子一掀,就见若生缓步走了进来。到了近前,她就敛衽福了一福,道:“先生昨夜睡得可好?”
颜先生就也寒暄了两句,随即问她:“三姑娘此次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我是来向先生告假的。”若生道。
颜先生一愣:“告假?”
若生颔:“近几日需要出门一趟。”
颜先生回归神来,抚着胡子点点头,“既如此,三姑娘只管去忙便可。”
他不问出门做什么,若生也就不说。两个时辰后就准备出门,她便不曾久留,同颜先生略说了两句,就离开了。
帘子一起一落,小童再次进来,道:“先生,三姑娘已走了。”
颜先生往后一靠,长松了一口气,习惯性地抚起了自己的胡子,看着小童道:“这下子,可算又像是原先那个三姑娘了。”
今春颜先生的课上,若生是一次也没缺过,每日都准点甚至于提早进门落座上课,回回都认认真真的,就连功课也做得尤其好,字都写得好看了许多,委实太不像他所认识的那个三姑娘。
但今儿个这一来告假说要出门,想必就是为了去游山玩水。
——这才像是三姑娘会做的事嘛!
颜先生感慨不已,谁知一扭头,瞧见若生身边的绿蕉又回来了,不觉一怔。
绿蕉行个礼,谨声道:“姑娘想着在路上也得耗上许多光阴,左右闲来无事,便想请先生给布置些功课,权当解乏。”
“……”颜先生目瞪口呆,半响才说,“好……好……”
*****
两个时辰转眼即逝,扈秋娘来请示若生,一切准备妥当,是否启程。
若生就换了舒适方便的衣衫,又命雪梨取了件披风来,带着人往木犀苑外去。铜钱在她身后扯着嗓子喊,“一路顺风——”
喊得极好,咬字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