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声声诘问着,像在问自己,像在问苍天,又像是在问夏柔。
可夏柔听着她的话,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是脸色越来越白,眼神越来越凄恻。姨母口中骂的虽是那个她丁点记忆也没有的男人,但她身上同样流着他的血,他若不堪,是不是也说明了她的不堪?
她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手脚冰冷,像身处门外的鹅毛大雪之中。
连牙齿都开始上下打战。
苏老夫人在骂了一通后,则神色缓和了许多,仿佛出了一口恶气。她将自己先前搁在一旁的手串重新捡了起来,慢慢的,开始一粒粒摩挲捻动。
时间似乎慢了下来。
窗纸上扑簌的雪粒子却越来越多。
桌案上的茶,也冷了。
玉似的碗盖,也冻成了冰。
苏老夫人静静等候了一会,等到夏柔不住轻颤的手终于平静下来后,她语重心长地道:“傻孩子,不是姨母想要唬你,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年姨母始终不曾找到你娘……又或者,当时谁也不在意你,姨母只将你娘带走,却将你丢下了,你如今会是什么模样?”
“那荒僻的边陲小镇,那粗鄙暴躁的爹,那贫穷腌臜的生活……”
“试问有哪一样是你受得住的?”
“可倘若你真的生活在那,这日子再难以承受,你也得好好地受着。若不想受着,那就只好去死,从此一了百了,什么也不用管了。”
“但你如果不想死,那便只好一****捱过去,捱到长大成人,然后露出姣好容色,被你爹拿去换钱吃酒。”
苏老夫人一反先前的愤怒痛心,口气淡淡地道:“你若运气好些,也许将来能生个儿子,也许还能苟活到年迈。但没准,你还没来得及生下孩子,就先叫你那同父亲几乎一般无二的暴躁丈夫给活生生打死了。”
夏柔刚缓过来些的脸色顿时更加惨白。
是前所未有的难看和狼狈。
苏老夫人却像是早已料到她会如此一般,口气依然平静无波:“我答应过你娘,要让她今后一生都太平欢喜,可她福薄,早早便去了。姨母如今只盼着你能好,你想要良人,可你说什么样的才叫良人?他今日欢喜你,明日兴许便中意旁人去了,从此待你便如陌路人,只你五表哥不同,他纵然不喜欢你,可他若娶了你,就定然不会纳妾不会养外室,也绝不会待你不好。”
说罢,她又道:“何况你仔细想一想,若是有心人知晓了你的身世,会不会不喜?在姨母眼里,你是世上顶顶好的姑娘,可在外人眼里呢?他们会如何看待你?”
她毫不迟疑,狠狠一针扎了下去。
于是血珠迸出,一片狼藉。
夏柔失了神。
苏老夫人便长长叹息道:“你说,是也不是?”
夏柔咬着下唇,轻轻点了点头:“是。”
苏老夫人就道:“好孩子!姨母便知道你心里是明白的!”
夏柔闻言,抬头看了看她,低低道:“我明白。”
姨母同她说了这么多,她怎么还能不明白?
五表哥对旁人而言已是极好的归宿,于她而言就更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