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柔回屋后,独自吃了晚饭,便觉得很是困倦。
因她如今晚上要起来喂奶,便没有等李靖行,自顾自洗漱后就睡下了。
李靖行陪武王喝了半天酒,齐崇光却是吃完了饭,就开始打哈欠,被带到客房歇下了。
因为武王兴致高,菜碟换了三次。饶是李靖行酒量好,支撑下来,也有了五六分醉意。
等酒宴散了,夜已经很深了。
摇摇晃晃回到房内,见里面点着灯,千柔盖着被子睡得正香,面容娇艳如桃花一般。
李靖行见状,生怕吵醒她,忙草草洗漱起来。
等洗好了回来,却见千柔已经披衣起来了,端过醒酒汤让他喝,又皱眉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喝了多少酒?”
李靖行就着她的手将醒酒汤喝了,晕晕乎乎的道:“我也不想喝呢,但王爷有兴致,我不能不陪。”醉眼朦胧看着千柔,只觉得她仿佛一朵娇花一般,格外惹人怜爱。
千柔仍旧皱眉,声音中带着几分心疼之意:“我也不是不让你喝酒,但喝多喝醉了,回头该头疼了。”
李靖行见她一张小嘴一张一合,不停说着话儿,暗自一笑。
他不与她辩,但他有的是法子,让她不再念叨。
他想到这里,立刻就付诸行动,俯身捉住她的唇,覆了上去。
千柔怔住,伸手要推他,却推不开,最后只能由着他,陪着他一起荒唐。
因他喝了酒,带着丝丝酒气,弄得她也似醉了一般,粉颊带着丝丝红晕妩媚,引得李靖行心驰神摇,爱到了骨子里。
半醉半醒间,温香软玉在怀,佳人娇软情浓,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伺候完了大的,半夜时,千柔又认命的起身,伺候蕾儿吃奶。
天蒙蒙亮时,千柔又给孩子喂了奶,回来躺下了。
她近来觉少,躺在床榻上,听着李靖行均匀的呼吸声,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便听见李靖行喃喃叫了一声:“柔儿……”
千柔只当是他醒了,有事叫她,便应了一声:“做什么?”
孰料他不过是梦中的呓语而已,叫了一声,翻过身去又沉沉睡去。
千柔又好气又好笑,便慢慢坐起来靠在枕上,借着晨光打量着沉睡的他,心中满是柔情蜜意。
在世人眼里,他不是俊公子,也算不得出色。
但是,这个人,在她嫁过来之后,却是倾尽了一切来对待。
她想要的,不过如此罢了。
他们都不完美,但在一起后,却在努力朝对方喜欢的方向转变。
眼前人是心中人,再没有比这更让人欢喜的了。
正想着,李靖行因口渴而醒来,尚未睁开眼睛,便抬手去抱枕边的人,不料却捞了个空,于是猛然睁开眼睛叫道:“柔儿?”
千柔忙回道:“我在这儿呢。”躺回他身边,主动亲了他一下,笑眯眯的道:“你做梦时,喊了我的名字呢。”
李靖行怔了一下,才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你明知道,我身心都只属于你罢了。”说着,便扯过千柔抱在怀里,也笑起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大的福气,竟然能娶你为妻。昨儿个武王可说了,他得不到心爱的女子。位高权重如他,却得受情苦,竟还比不得我有福呢。”
千柔听了这番话,心情有些复杂,默了片刻才道:“能嫁与你,我也是三生有幸。”窝在他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转了话题道:“夫君,昨儿个武王提亲,我没跟你商量就婉拒了,你别怪我自作主张。若是平时,我一定会跟你商量,但昨天形势不同,我不得不做出决断。”
夫妻之间,做事应该有商有量,求一个平衡点才好。
昨天自己不等李靖行开口就拒绝了,倒是有些不合适。
事情生了,也没什么好后悔的,但话必须跟夫君说清楚,免得他心里留下疙瘩。
夫妻要相伴一生,要走的路长着呢。彼此应该用最大的耐心多多沟通,交流意见,寻求平衡点。
这样,才能坚定不移走下去,不被旁的人事影响。
李靖行见爱妻小心翼翼跟自己解释,哈哈畅快笑了几声,才道:“我知道,柔儿,你做得很好。”
搂着她的肩膀,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声音透着奇异的温柔:“你不愿给她定亲,想让她快快乐乐长大。我知道你很爱蕾儿,不愿让她攀龙附凤,不愿她受半点苦楚,我心里,跟你是一样的心思。”
他是真心这么想的。
有一个光芒四射的妻子,内中滋味,已经很微妙了。
虽然千柔在他面前,一直恪守为人妻的本分,一直将他放在心上,但女强男弱,不可避免的,他心里还是有几分自卑的。
若真让蕾儿嫁给武王之子,将来,也许能得到旁人难以企及的荣耀,但,那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一直努力念书,为的就是想让妻儿以自己为荣,从未想过,要以别的方式博得夫荣妻贵。
更重要的是,蕾儿是他最心爱的女人生的,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他对蕾儿的爱,绝不比千柔来得少。
心爱的娇女,就该在父母的呵护下,如珠似宝一般长大。
嫁人什么的,等年岁到了再操心吧。
千柔见他亲口应允,不会让蕾儿攀龙附凤,登时嫣然一笑,欢喜无限。她凝睇着李靖行,欢声道:“蕾儿长大了,若是知道你这样爱她,一定会很感动的。”
“她感不感动不要紧,”李靖行伸手拥紧她,声音中带着些笑意,透着不怀好意的调笑声,“只要她母亲感动,肯任我为所欲为,我就心满意足了。”一面说,一面扭着千柔,要吻她的耳垂。
千柔忙红着脸推开他,轻言细语道:“若是平时就罢了,今儿个来了贵客呢。”
李靖行听了,方才想起这一茬,只得悻悻道:“既如此,今儿个且放过你,等他们走了,再一并算账。”
见千柔含羞带怯点了头,李靖行一颗心火热起来,到底将她搂着亲了几口,平息了心情,才问道:“昨儿个王爷说,玉欣公主怀孕,有你一份功劳呢。我挺好奇的,娘子,你给我解释一下吧。”
千柔瞪着眼,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只是,眼前这人眼巴巴看着,让千柔不由得心中一软,到底将那日跟玉欣的闺阁私话细细讲了一遍。
李靖行登时眼前一亮,笑眯眯的道:“原来有些吃食,竟然能够避孕呢。”
摸着下巴,深深看怀中人一眼,方才道:“之前我说,你身子娇弱,年岁也小,想让你调养一两年再怀孕,我还愁呢,不知该怎么行事才好。大夫那里倒是有药,但平常的方子尚且是药三分毒,这避事的方子,至少有四五分毒。如今既然知道吃食能避孕,往后我多吃些大蒜就是,你就不必在这上面费心了。等你调养好了,咱们再照你教玉欣公主的法子,给蕾儿生几个弟弟妹妹。”
千柔听了这番话,只觉得一颗心被浸在温水里,暖到了极致。
这个时代的男子,没有不爱儿子的,他们信奉的便是多子多福。
实在没办法养活的人家,才不肯多生。至于其余有点闲钱的,必定是想多生几个的。
李靖行很疼爱蕾儿可见,他也是个爱孩子的。
但如今,这个男子,却肯做到这一步,显然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
温柔体贴、时时刻刻以自己为先的夫君,让人如何不爱?
她忍住眼角的湿意,斜了他一眼道:“其实,还有个法子呢,以后你少缠着我胡闹,自然就不必担心怀孩子的事。”
李靖行摇头,脸不红心不跳的道:“那可不成,你就是我的命,若不碰你,我生无可恋。”
凑进千柔耳畔,带着笑意道:“难道柔儿跟我不是一样的心思吗?难道柔儿不喜欢被我宠爱的滋味吗?”
千柔脸皮没他厚,早羞红了脸。
在他期待的目光下,鬼使神差的,她竟然开口答了一句:“你明知道答案,明知道我很喜欢,何必明知故问?”
答完了,默默叹息,只觉得,跟着他厮混了一年多,自己的节操已经消失殆尽了。
李靖行却大笑,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很显然,这回答取悦他了。
千柔红着脸,也抿唇轻轻一笑。
夫妻两个晨话一番,感情越深厚了,那也不需提。
因为武王来了,自是不能躲懒,说完了话,两人便一起起身梳洗。
李靖行又让小厮到书院告了假,打算好好尽地主之谊。再者,家中没有男子是不行的,便只能耽误一天了。
等妥当了,夫妻两个便带着笑容,一起去客房探看。
及到了那里,远远的就见武王在一株桂花树下练剑,身形翩若游龙一般。
李靖行不敢打扰,忙扯住千柔,笑着道:“咱们在这里瞧着就是了。”
千柔颔应了。
两人便站得远远的,遥望着武王练剑,闲话几句,默默等待。
过了一会儿,见武王已经将剑抛给侍卫收好,才步了过去。
照面行过礼,千柔便问道:“王爷……呃,四爷在这里住得惯吗?小少爷呢?”
武王的目光,在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上转了一圈,只觉得十分刺心。
他缓了一缓,才道:“当然住得惯,至于崇光,还没起来呢。”
千柔“哦”了一声,生怕他又责备孩子,忙微笑道:“大约是因为坐车劳累了,才躲了一回懒,且让孩子多歇一歇吧,不必吵醒他。”
武王颔:“也好。”
这时,李靖行开口道:“四爷难得来桃花村一回,若是不嫌弃的话,待会儿我带四爷四处瞧一瞧,看看四周的乡情野趣,不知四爷意下如何?”
武王看了他一眼,似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开口道:“逛倒是不必,佳禾郡主见识不凡,我甚是敬佩。李公子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倒是想跟佳禾单独谈一谈,有事相询。”
这话一出口,千柔与李靖行都大吃一惊,不知所措。
武王挑眉:“李公子不肯吗?”也不知怎的,心头突然冒出了些酸话来,脱口道:“虽然大燕有避嫌之说,但规矩并不严苛,男女之间单独说说话,算不得什么。看你与佳禾的模样,倒是伉俪情深,如今迟疑,是不相信佳禾,还是不信任本王?”
李靖行这时已经回过神来,躬身行礼道:“在下并无此意,是王爷这提议突兀,在下有些吃惊罢了。”
侧看千柔一眼,见千柔神色平静,便知道,千柔其实并无异议。
他便挤出一抹笑来,缓缓道:“既如此,四爷请便,在下先告退了。”
说实话,武王如何,他心里真没底。
但对于千柔,他心里,是百分百信任的。
他自己将千柔视作生命一般,也可以确定,千柔对自己的情意,也是一样浓厚的。
情到深处,不相问,不相疑。
他走得干脆利落,武王反倒惊了一下。
瞬息间,位高权重的冷面王爷心头思绪翻滚,百般滋味难以分辨。
他眯着眼睛,带着酸意道:“明珠暗投,佳人偏被拙夫占,佳禾,他配不上你。”
这话太酸,蕴含着羡慕嫉妒恨的意味,实在有损他的英武形象。
千柔愣了一下,才勾唇浅笑,不卑不亢的道:“四爷的见识自然是好的,但四爷应该明白,人心各有不同,谁也勉强不了谁。有句俗话,用在这里最合适不过。”
她说到这里,扬起头来,神色间多了几分不难察觉的情愫和自得:“鞋子合不合脚,只有穿他的人才知道。在我心里中,我夫君是最好的,绝对配得上我。”
听她答得坚决,言语中蕴含着对李靖行一往情深的意味,武王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蛰了一下。
这样的伤痛,看上去算不得什么,但因为落在最柔软的地方,格外让人难耐。
他沉默片刻,才缓和过来,紧紧盯着她,叹息道:“佳禾,你可知道,自那日你说,在花下练剑更相宜,我每日必定会依你之言行事。”
千柔听了这几句话,只觉得心惊肉跳,勉强一笑,没有做出回应只是欠身道:“王爷单独留我,想说什么可否告知?”
武王仍旧不语,静静看着她,见那一双乌灵灵的眸子静如秋水深潭,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那泓秋水吸了去。
他缓了一下,才道:“我费尽心思来江南,除了想见你一面之外,还想向你致歉。”
他叹气,揉着额头道:“佳禾,我一直想护你周全,却没有想到,因为我,竟会给你带来困扰。”
千柔吃了一惊,皱眉道:“王爷何出此言?”
武王叹了一口气,声音却有几分冷意:“你们来江南途中,不是遇上我七弟了吗?你素来灵透,可察觉他别有用心?”
千柔恍然明白过来,咬着唇道:“若论七皇子,确实有几分奇怪。当日我们办酒宴宴请国子监的夫子,他不请自来,已经让我惊奇了。后来,路途上他与我们巧遇,处处与我夫君做对不说,还想方设法显露自己的才艺。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怎的,我总觉得,他不怀好意,似乎想引起我的注意。”
武王听了这番话,目露赞赏之色,沉声道:“你分析得很到位,但他不是想引起你的主意,他是想勾引你。”
石破天惊。
千柔目瞪口呆,简直说不出话来。
武王皱着眉,自己解释道:“去年六月,老七与你们会晤了两天,立刻打道回府。回京后,没多久,就跟我大皇兄秦王闹翻了。起先,我本来也没放在心上,后来收到月白的信,知道你们曾经遇上,老七还特意展示了自己的琴艺,我才留了心。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跟你接触,便打算寻他问一问。不料,遇上后,我刚提一句佳禾,他脸色就变了。那时我就知道,事情必定不寻常。”
“虽然觉了,但老七口风很紧,内中情况,又查不出来。直到今年四月,老七要成亲,我将他约出来一起喝酒,才探出端倪。”
他说到这里,凝睇着千柔,眼神微闪流露出愧疚之色,叹息道:“他告诉我,秦王看出我对你有意,派了他来勾引你。倘若事成,必定会令我心灰意冷。到那时,再从中挑拨,说不定会令我恼羞成怒,生出弄死你的心思。五年前,我因为林王妃,杀尽武王府的姬妾,名声尽毁惹人诟病,直到你出现,才令形势好转。你于我有恩,于国于民有大功,若我真对你下手,到时候,我这一生,就没法子洗脱暴戾之名了。”
千柔听了这番话,才明白过来,怔了许久,不由得皱眉道:“秦王这脑回路,真是绝了。且不说我根本就不会上当,就算我真的被七皇子勾上了又如何?难道你真会中他的计吗?这样的人,偏偏还是皇子,我只能呵呵了。”
她说完,才想起武王应该不懂“呵呵”之意,便解释道:“他的想法太奇特,太可笑了。”
武王轩眉,看着她不语,面色有些奇异。
见他这样,千柔自是吃了一惊,却又不解其意。
因刚才武王的话太匪夷所思,千柔一时还没消化,便只默默不语,没有开口询问,只是道:“很奇怪,这些算计不能见人,七皇子怎么会轻易告诉你呢?”
武王答道:“那日他喝得烂醉,我又从尹青云那里弄了点药,和在酒里,他失去神志,这才被我套出话来。”
他说到这里,看了千柔两眼,迟疑了须臾,才道:“另外,老七言语中还提到,他接近你,本是为了勾引你,到最后,你没上当,他自己反而对你有了特别的感情,这才抽身离开。”
千柔听了,倒是一脸漠然。
七皇子其人,她从未放在心上。他对自己有心也罢,无心也罢,自己想做的,期盼的,不过是与他终生不再相见罢了。
许久,却听得武王道:“佳禾,你太小看我皇兄了,其实,他才是最了解我的人。你嫁了李靖行为妻,与他情投意合,我虽心痛,却无可奈何。因为我来迟了,我们相遇时,你已经是他的妻子。”
他眸色灼热了几分,如叹息一般道:“但你若真移情别恋,喜欢上七弟,我必定会生出恨意。我这人向来自私,自己得不到的,如何能允许旁人得到?尤其我与老七是皇室中人,虽是兄弟,但彼此并没有多少兄弟情,反而从小到大,都是对手,一直在争夺父皇的宠信。若你真恋上他,却瞧不上我,我如何受得了?更何况,你若真移情,便有水性杨花之嫌。”
千柔哪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脸色骤然一变,心跳快了几分。
缓了一缓,她才颤声道:“你的意思是,若我恋上七皇子,你真会杀了我?”
武王闭一闭眼,没有回答,但那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见状千柔懵了,白着脸说不出话来。
却听得武王道:“佳禾,你别恨我,我心狠,是因为我心里,真的十分喜欢你,不能忍受被你弃下的感觉。林王妃去世,我十分痛心,若你弃我屈就他人,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多半会跟你同归于尽。”
千柔嘴抽了一抽:“是吗?我真是谢谢你了。”若形势允许,她还想加一句,我谢谢你全家。
她往后面退了两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恕我见识浅薄,你们皇室中人的想法,我这等凡人实在理解不了。”
她愁容满面,忍不住慨叹:“我只是想嫁一个男子,过悠闲自在的日子,为什么竟要被牵扯进这么复杂的争斗中?”
武王见她脸色苍白如纸,心中万分怜惜,叹息道:“都是我不好,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