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一挥手,在旁伺候的下人就识趣儿的退了下来。待房门关闭,曹从龙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确定不复有第五只耳能听得到此间的辛秘,随即便站起身来,大步走到陈凯的面前,竟是右臂前伸,小臂弯曲,右手握拳,虎口正对心脏,做出了一个天地会内部的平胸礼来。
“地振高冈,一派西山千古秀。”
曹从龙的音量不大,然则陈凯闻言,原本的笑意却是荡然无存。面上一凛,但却立刻恢复了镇定,站起身来,做了一个同样的动作,同时回之以:“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的回答。
“天地会莲花堂会员曹从龙,见过总舵主。”
天地会!
莲花堂!
总舵主!
有那一句暗语,陈凯约摸着已经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到了这一句说来,单单是那一个莲花堂,就更加说明了状况。因为当初陈凯吸纳卢若腾和沈佺期加入天地会时,二人便问及过日后若在福建建立分会的堂号,而陈凯回的便是莲花二字。这是陈凯按照记忆定下来的,再如广东便是洪顺堂,于此间仅限于他的记忆和卢、沈二人,既然曹从龙一开口便是这分管福建的莲花堂,那么就自然是那二人引他的入的天地会。
想当年他与郑惜缘成亲未久,正是邀请卢若腾和沈佺期二人加入天地会之时,他们就曾提到过那海外几社的事情。他们对于几社的评价是持正二字,他们二人也是海外几社的成员,并且表示过海外几社六子也打算邀请陈凯入社,只是陈凯当时忙于广东的事务,便没有应下来罢了。
可是,时至今日,卢若腾和沈佺期竟然还从里面发展了个天地会的会员出来。陈凯明明记得当时没有授权二人延揽旁人入会。倒是现在重新想想,好像他也没有禁止二人去做。
既然如此,陈凯也不再谈及此事,只是默认便罢了。随后与曹从龙详谈,果然还真是卢若腾和沈佺期干的,而且这二人不光是把曹从龙拉进了天地会,海外几社的徐孚远、陈士京也同样是加入了天地会,只有张煌言现在还洁身自好,或者说是从前年就随张名振出征崇明,所以还没有来得及被拉进来。否则的话,那海外几社便几乎被天地会吞并了,真不知道陈子龙、夏允彝他们在九泉之下作何感想。
“俞图南、沈光文、任廷贵、蔡应昌、王忠孝、任颖眉、傅启芳、钱肃遴?”
“确实如此。”
除了卢若腾、沈佺期、徐孚远、曹从龙和陈士京以外,曹从龙又向陈凯汇报了这段时间他们暗地里发展了的另一些会员。这其中,沈光文是太仆寺卿、俞图南是太仆寺副使、任廷贵是太常寺卿、蔡应昌和任颖眉是太常寺卿,而傅启芳和钱肃遴则是兵部主事。
与海外几社的那五大位一般,陈凯听罢了他们的背景,也立刻将他们尽数划入了前官僚的集合中去。这在抗清人士中并不鲜见,按理说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问题在于,这些人全都是鲁监国朝的文官,那个钱肃乐更是故鲁监国朝东阁大学士兵部尚书钱肃乐的七弟。而这其中唯一一个并非鲁监国朝任命的官员——隆武朝光禄寺少卿、永历朝兵部右侍郎兼太常寺卿王忠孝,其人现在也在金门与鲁监国朱以海为伴。
秘密结社,本就不好付诸以文字,这是无可厚非的。可是让陈凯万万没想到的是,天地会的莲花堂,本应该是郑氏集团力量最强的所在,如今却成了鲁监国朝在天地会内部的小团体,这还真是让陈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了。
是否鲁监国朝打算借天地会这个组织,借助于他的势力搞一把重新借壳上市的手段。这些,陈凯是无从得知的。卢若腾和沈佺期已经按照他们的眼光招揽了徐孚远、陈士京和曹从龙这三个鲁监国朝的旧臣,而这三人又顺势拉来了那一票人马,于他们个人而言都是信得过的人物,陈凯也不好多说些什么。但是,这却不得不引起了他的深思,以至于方才刚刚对曹从龙放下的戒心又重新提了起来,甚至比方才更重上一重。
比之明目张胆的摆出来,并且正在发挥日趋巨大作用的粤海商业同盟,天地会一直都是陈凯的一枚暗子兼闲棋。对于江西、南赣以及福建的天地会会员们,洗脑是有的,但是其他方面的投入就显得微乎其微。管束方面,由于这个时代的通讯技术的缘故,相对也比较宽松。这样,确实有利于天地会的自我扩张,但是会否遭受别有用心者的侵入,却也同样是需要关注的。
“这么说,是牧洲和复斋提议,由云霖向国姓输诚的?”
“回总舵主的话,确是如此。除了在下以外,还有几位会员同样是解除了与鲁王殿下的密切联系,经储贤馆以及牧洲、复斋二位的举荐,从而得到了国姓的任命。现阶段,除了在下以外,都是在福建任职。”
“果然如此啊。”
曹从龙的这一次过来,除了是郑成功的任命以外,更兼有卢若腾向陈凯汇报天地会在福建的发展状况的任务。显然,福建的莲花堂已经开始有意识的渗透郑氏集团在福建的行政体系——他们想发挥更大的作用,但这是很危险的,与玩火无异。如今看来,这个组织已经有了必须加以整顿的必要,同时更要考虑到是否将其实体化、公开化的问题。
需要考虑的问题实在不少,陈凯也没有打算立刻做出决断。而此时,外间的通报声传来。于是乎,陈凯示意曹从龙回到座位,关于天地会的事情便姑且不谈了。
“长叔,云霖应该没有见过,倒是当年在浙东的旧事却还是值得叙叙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