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胡宗宪总督江南数省兵马,兼管地方一切事务,围剿海盗,大军所至之处,必然摊派各种徭役,修路啊,征调人力抬轿拉车什么的,却绕过海瑞的县不敢进入。海瑞就是这种人,你不是征调人夫拉车嘛,他自己来了,给你拉车,谁敢坐啊,胡宗宪也不敢坐嘛。你说要修道,好吧,他也来,亲自动手修,决不允许你骚扰地方百姓。
有一天胡宗宪在辕门升座,对下面的大小官员、武将和幕僚们严肃地说有一件大事要宣布,大家都以为出现了什么重大军情,说不定是海盗攻下那座城池。没想到是海瑞有话要说,只见他竖起一根食指,说道,海知县向在座的通报,因老母过生日,我今天买了一斤猪肉。
海瑞这样的官员,当然百分百符合老百姓心目中的青天大老爷的形象,却是上司们的眼中钉。只是海瑞负天下公议,谁也招惹不起,只能敬而远之,望而生畏。
官员们背后非议海瑞的也有不少人,但只限于好友之间,不会传出去,公开场合,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方步瞻这名幕僚也是没把在场的人看在眼里,关键是想抓住机会赶紧拍大人的马屁,结果就悲剧了。
陈慕沙趁机拱火:“老夫今天也是长见识了,大人幕府中也是什么人都有啊。”
方步瞻两头憋火,还作不得,只得讪讪道:“就是,还是老夫子是明白人啊。我回去就会处罚他,太不懂事理了。”
果然,这名幕僚回去后就被方步瞻辞退,只得回家乡以教书为生,几年后抑郁离世,此乃后话。
讲什么话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什么场合讲什么话。不分场合乱说话,有时真的会断送了前程,甚至要命。
与此相反的恰恰是建文帝的事。
文臣们在奏章中尽管非议建文帝而无事,可是私下里谁对建文帝出言不逊,就会遭到排挤,若是在苏杭地区说建文帝的坏话,基本就别想出门了,出门就得挨打,脑袋丢了都不知道谁干的。
最后大家都达成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绝口不提建文帝的事,至于明成祖和建文帝的是非,还是留给后世裁断吧。
南家公开挑战这个规矩,结局就是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死不掉更活不好,凄惨无比。
方步瞻清醒一下脑子,然后问道:“生员况且现在情况如何,听说他受惊吓不轻本院也想探视一番,安慰安慰。”
陈慕沙故作沉痛状道:“可不是,大人明鉴,他回来后只会说胡话,后来就是高烧不退,到现在还是半昏半醒的。”
“哦,怎么会这样”方步瞻当然不信。
练达宁道:“他只是一个温柔书生,过了年关这才一十六岁,哪儿经过这种事,七杀可是煞星啊,能在他们手上逃脱出来,身上什么都不缺,已经是不幸中之万幸了。”
这一点方步瞻等人倒是相信,不交赎金还能安然回来的也就况且一人,至于况且说的那份证词里,七杀怎样跪地求饶、痛哭流涕云云,连他也认为那是编造出来的。
他早年也巡抚过江南地面,对江南事务知道不少,对七杀的凶名自然不陌生。
小王爷笑道:“大人何不亲眼看看,百闻不如一见嘛。”
方步瞻听出小王爷话中有讥讽之意,却打蛇随棍上,说道:“也是,我也该探望一下受害者。”
话已至此,无法再行阻拦。陈慕沙带着众人来到内宅,方步瞻的幕僚们被拦在内宅的大门外,只有陈慕沙、练达宁、小王爷陪同进去。
这也是有人请,才可以入内。大明法律明确规定,官员绝对不允许进入治下民众家里的内宅。家里的内宅为女眷生活的场所,男女有别,这可是天条。
一进入内宅,方步瞻就感觉到一种森严气象,他四下望望,没看到人,却能感觉到有人潜藏在周围,那一定就是王府的护卫了。他只是没想到那些护卫都是美丽健壮的少妇,连况且见了都有些动心,一双色眼都忍不住盯上几眼。
来到况且的卧室,屋里站满了丫环婆子,见到这四人进来,那些小丫环们低着头、红着脸退了出去,只有年老的婆子留下继续伺候,她们的年龄已经跨越了男女授受不亲的界限了。
况且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被,只露出一个脑袋,脸已经烧成不正常的血红色,似乎还有一缕缕的热气散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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