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推断在小张电话落实完情况,进來反馈消息时告诉齐天翔,去机场迎接的还有组织部长刘正国和省委党校副校长等人,齐天翔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推断。原本即刻就要动身的想法,随即被否定了,作为活动的主角,是需要别人等待自己的,这是身份和威严的象征,看似无聊,却在官场大行其道,而且非常实用。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齐天翔在听完小张的汇报后,又淡定地开始了日常工作,直到距离郑明乘坐的飞机即将到达的四十分钟前,才动身与吕山尊下楼,在飞机落地前十几分钟出现在了机场贵宾厅内,而且在片刻的迟疑后,径直走向专程留给自己的沙,并坦然自若地缓缓坐了上去。
看來在座的各位都明白座位存在的官场潜规则,起码刘正国和李俊杰知道这个规矩,离机场门最近的位置,恰恰就是贵宾出机场最先见到的,也就是最容易握手言欢的,当然是迎接活动主角自然的位置,其他也就随后顺延了。
似乎刘正国很认可这样的位置排列,神情也自然友好,可进门时,齐天翔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怨恨和不平,也就祥装视而不见地径直走向留给自己的位置。仅仅是转瞬之间,再看到刘正国的眼神时,读到的就是友好和善的神情,甚至是平静的坦然,不禁对他的克制和情绪调控能力心生一股钦佩,毕竟是多年的官场老手,经验和自控力,以及掩饰能力,还是不能小觑的。
“真羡慕你们大机关的自如,说走就走,不像我这里,闲杂事情多如牛毛,出门比出嫁都难。”齐天翔坐下后主动伸出手,与刘正国紧紧握了一下,又欠起身与走过來的李俊杰握了下手,环视了众人一眼,笑着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随即才转过脸來,呵呵笑着羡慕地对刘正国说:“放下林书记的电话,简单安顿了一下,原本咱们可以前后脚出來,应该差不多一起到的,可还是被你抢了先。”
刘正国听到齐天翔提到林东生,眼中浮上一丝复杂的神情,随即呵呵笑着说:“都做过地市一把手,不用你说也都知道,忙乱沒效果,净做无用功。我是上午接到办公厅的通知,这是我们的正事,我和老李也不敢怠慢,准备好就过來了,其实也是刚到沒多久。”
“刘部长说的是啊,郑明同志既是以前省里的老领导,又是党校系统的专家和领导,能亲自迎接真是荣幸。”李俊杰略显兴奋地说:“真想有机会再听听郑明同志讲讲课啊,”
“这不机会就來了,郑明同志是天翔同志的老师,又是手把手领导下开展工作的,言传身教受益匪浅,进步神速也是可以理解的。”刘正国醋意满腹地望着齐天翔,淡淡地说着:“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说的是机缘,已经很不容易。如果师傅给领进门,在手把手在送一程,就不只是机缘了,而是幸运了。”
“刘部长说的话我深有同感,黑暗中的摸索原本很难,如果能有给点亮一盏灯,照亮前行的路,更能勇于牺牲地将你托举到头顶,让你能看到更美丽、更璀璨的星空,这种无私的精神境界不是更值得人们记忆和钦佩吗,”齐天翔毫不掩饰自己的心迹,望着刘正国针锋相对地说:“在某种意义上说,你们组织部门不就是甘于奉献,勇于牺牲,将后进才俊托举起來的高尚纯洁的群体吗,值得尊重,更值得钦佩啊,”
“还是天翔同志会说,而且理解的透彻。”齐天翔的话不卑不亢,软中带刺,使得刘正国一时哑口无言,难以应答,缓了一会才呵呵笑着回应,总算是把尴尬应付了过去。
看刘正国沒有什么话说,齐天翔也沒有了说下去的兴致,随手拿起茶几上放着的报纸,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齐天翔冷淡的神情迅速传播开來,贵宾厅立时安静了下來,都在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安静地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來。
当播音器里传來飞机到达的消息,贵宾厅里躁动了起來,齐天翔收起报纸,慢慢地折好放在茶几上,缓缓地站起身來,专注的目光投向了机场空旷的停机坪上,随着慢慢驶向停止不动飞机的摆渡车上,而且重点在那辆中型摆渡车上,因为他知道,那辆摆渡车会带着郑明及随行人员过來,带來新的希望和期待。
摆渡车缓缓地停靠在贵宾厅门口,郑明瘦削的身影出现在齐天翔的眼帘,慢慢走近的郑明儒雅依旧,稀疏的短紧贴着头皮,显得整洁和利落,白色的上衣外边是黑色的大衣,裹着瘦削的身子,显得身材更加的消瘦。渐渐的走近一些,就可以清晰地看到白净的脸上平静淡定的神态,以及金丝边眼镜后面深邃睿智的眼神,尽管依然显得炯炯有神,可也还是难掩连日劳累带來的疲惫,而且有一段日子沒有见到郑明了,觉得似乎清瘦了许多。想想很多年前,自己在学院时候,每回见到郑明,都会被他儒雅从容的气质所折服,那时的郑明中年的睿智和旺盛的精力集于一身,眉目间掩饰不住知识和能力集聚而來的智慧,谈笑间引经据典更是信手拈來,淡然中积蓄着无尽的力量和能量。如今尽管儒雅依旧,却显得不那么从容,屈指算來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年头,不禁有些悲怆和苍凉涌上喉头。
在迎宾小姐礼貌的引导下,郑明快步走进了开启的贵宾室的大门,打断了齐天翔的想象和浮想联翩,赶忙迎上前去,双手齐出握住了郑明伸來的手,笑着说:“欢迎老师故地重游,受林书记委托,我们來迎接您。”
“这样寒冷将至的天气,这老伙计正是百般难熬的时候,保重身体比虚套的迎來送往实在。”郑明呵呵笑着看看齐天翔,与众人握手打着招呼,介绍着随行人员,礼节性的握手和介绍之后,才转过脸來,阴沉地瞪着齐天翔,不快地说:“好听话说说轻松,可风一吹无影无踪,说是欢迎,还可以说是隆重欢迎,就拿嘴欢迎啊,迎來送往不说红玫瑰之类的,百合康乃馨,哪怕是松柏一束,也有个欢迎的气氛不是。”
“星辰日月,昼夜更替,四时轮换,天人合一,此为应天造人。夏无飞雪迷人眼,冬日无花乱人心,总是顺天应人处,拂去晨雾方现真,是为规律的难以逾越。”齐天翔知道此刻的郑明,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他们的亲密,也是与林东生一样的意图,近尽力抖着机灵略显油滑地顽皮道:“老师刚从西北來到东部,经度尽管跨越了不少,可纬度却变换不大,抱歉我们这里尽管不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但离‘俏也不争春,只把春來报’的万紫千红还尚需时日,仍需耐心等待。”
“这送花的行为不见,托词到一套一套的,还充满了诗意,真是学问不怕大,就怕用來说瞎话,看來此言不虚啊,”郑明哈哈大笑着对着众人挖苦着齐天翔,等众人哄堂大笑之后,仍然不依不饶地对齐天翔说:“这样的天气,我这厢鞍马劳顿,事先声明,吃饭太早,视察太累,宾馆不去,庆典不参加,而且这次出來我是只看、只听,不表态,不讲话,你们看着安排吧,”
“老师的要求也是我们的考虑,刚才还与刘部长商量这事呢。我们一致认为,人家长途旅行需要倒时差,您也需要倒,但不是时差,而是空间差,刚才六千米的高空,到了几百米海拔的地面,这样巨大的落差情况下,听戏太闹,看电影太乱,散步太寂寞,因此建议您走到青年人当中,感受一下激情与热烈,动静相宜之下,似乎能更有助于您恢复体力。”齐天翔认真地看着郑明,严肃的表情亦庄亦谐地说着,伸手拉过來吕山尊,缓缓地说:“这是山尊同志的提议,他是省青联的常务理事,他们今天有一个青年积极分子座谈会,想请您去听听。”
“山尊是个老实人,军人出身严谨,文人习性浪漫,正是这看似矛盾的对立,催生了高原雄鹰的豪迈,以及生命家园的纯净,还有就是丈量人生脚步的纤细,这样的人生和实践怎不让人心生艳羡,又充满信赖。”郑明望着吕山尊,好不吝惜夸赞的语言,眼神中也是充满了欣赏和爱意,随即转过脸來,严肃地望着齐天翔,威严地说:“那还不头前带路,还等什么,”
郑明说着话,转向刘正国和李俊杰,温和地一手拉住一个人的手,亲昵地说:“时间紧,咱们上车边走边聊吧,”
郑明拉着刘正国和李俊杰率先往贵宾厅外走着,在他的身后,齐天翔和吕山尊,分别陪同着郑明的随行人员,慢慢地出门,按照回去后不同的方向,分别登上早已等候的中巴车。
在警车的引导下,由两辆中巴车和数辆轿车组成的车队,缓慢地离开机场,疾驶着向河州市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