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方是满清重臣,对于旧官场那一套是心知肚明,熟稔无比。对于龙谦所说自然心领神会。脸上便挂了会心的微笑。但刘道一却出身同盟会,又年轻。自然想不通其中的真正关窍,“那皇帝为何还肃贪?”
“哈哈,这就是权力的妙用了。皇帝肃贪为得是清除异己嘛。任何时候,肃贪都是可以摆在桌面上的嘛。”端方哈哈大笑。
“除了这一条。肃贪还有其他的好处,其一,可以收取民心。其二,可以收利。比如你的交通部那个被处死刑的司长,没收了多少来着?”龙谦说了不用现今为例,却举了交通部的例子。
端方老脸有些挂不住。曹敏忠却脱口而出,“53万。”
“是啊是啊,53万无论如何不是个小数了。修最高等级的公路,一公里造价几何?在北京,买一处中等水平的四合院,用不了2000元吧?”龙谦脸上风轻云淡,“这些钱又转回了国库。这些年敏忠为国家挽回的损失近千万了吧?”
曹敏忠默然不语。他觉得龙谦这番话侮辱了他的工作。而端方却在想和珅的例子,乾隆将和珅的问题留给了儿子,才有了“和珅跌倒,嘉庆吃饱”的故事。
“但是,我就是要跳出这个周期律!共和国不再走历史的老路!”龙谦突然加大了声音,将刘道一吓了一跳,“完全禁绝是做不到的,什么事都没有绝对。但基本禁绝是可能的。这个办法,不在监察部而在其他。当然,监察部的工作是重要的,也是有成效的,尤其是在现阶段。所以我不理会任何对于交监察部的攻讦,总在表扬并给监察部批奖金。不是动用收缴回的赃款,而是动用我的总统经费。”
“不知道你说的办法在哪里?”曹敏忠早已意识到肃贪的艰难,瓮声问道。
“在监督。在自下而上的监督,在于体制外的监督。假如政府的每一笔开支都有人监督,贪污就会很难。这些年一直搞阳光工程,搞招标,就是这个意思。最关键的部门不在监察部,而在议会。不是国会每天坐而论道的那帮人,而是基层各级议会,如果真正发挥出地方议会所赋予他们的作用,地方各级官员的日子就要难过的多,相应的,监察部的担子就轻多了……”
这却是梦想。在场的仨人都知道基层议会存在的问题,组建是组建了,但无论是构成还是运行都跟顶层设想的相差甚远,甚至大相径庭。各种势力盘根错节,远远超出了中枢的想象。跟行政系统的官员不同,地方议会的成员不可能采取地域回避的制度,只能用当地人,于是,宗族势力,教会势力,甚至各种帮会势力都将触手伸进了地方议会,越往下,问题就越严重。某种意义上,基层议会本身就成了贪腐的渊薮。这两年来,监察部以及各省检察厅没少办议会的案子。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龙谦轻声道。“现在运行不好不等于将来运行不好。这是我找到的最合理的路子。因为存在问题就去否认制度是有些匆忙了,攻其一点不及其余。谈及民主,几乎没人反对,甚至有人骂我变相的独裁。但让百姓们选举他们信得过的人来制衡政府,这个在我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善政,却需要经历一个艰难漫长的过程。前些日子,洪先生对我说。与其大力加强议会建设,还不如另辟蹊径。我知道他说的捷径就是对官员的治理。加强制度方面的建设,严刑峻法,是可以收到一些短暂的效果,但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
端方在龙谦端杯喝茶的空档插了一句。“洪议长所建议甚是。我认为共和国官场风气很不错了。这有赖于总统的身体力行,我这可不是面谀。”他是跟随龙谦出巡次数最多的部长,因为这几年交通建设是一个主题。
“哈哈,这就是面谀嘛。不过,上有好者,下必甚焉。我不能不自控的严一点。没办法呀,谁让我这个位子万众瞩目呢?最近听到一些话,也收到了直接寄给我的匿名信,把总统府比为了阿房宫。断言我快完蛋了。”龙谦的面色沉下来。
在场的其实还有邵冲。但他绝对不会插话。作为龙谦的机要秘书。所有文件信函都是经手的,那封令总统深感不快的匿名信他是看过的,后悔根本就不该交给总统。每天寄给总统的信函都有几十封。署名的是必须交给总统亲阅处理的,但匿名的就可以由他来处置。
“司令不必懊恼。亿兆生民,总有些不可理喻者。我倒觉得司令这几年过的过于清苦了些,比建国前还累。”曹敏忠劝慰道。
“敏忠,我从来不相信理想可以坚持一辈子,当初我们蒙山整军。人人奋勇,个个心齐。但后来就不一样了。包括现在,那些已经当上了部长、省长、军长师长的,有几个还记得蒙山整军?不要以为高薪就可以养廉,人心是没尽的。所以还要靠制度,要靠来自外部的监督。国会组织对监察部的审计,你要坦然接受,全力配合。”
“是。”曹敏忠答道。最近众议院有个提案,准备对中央部委进行一轮财务方面的审计,得到了参议院的批准。列入第一批的就有监察部和警政部。有人说这是对总统的自留地下手,但龙谦却表示大力支持。
刘道一基本没有说话。他在想官场的风气,必须承认,蒙山军建政以来官场的风气大变,清廉自守的累见不鲜,公开索贿的极少,跟满清有着云壤之别。官员请客送礼之大减,变得偷偷摸摸,一些百姓可以去的场所却禁止官员出入。各级政府的支出全部公开,年初报预算,年底报决算,经议会审计批准。官员的收入也公开了,甚至在酝酿厅级以上官员财产公开呢。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人带来的,他不知道有没有人比此人做的更好,但他知道已经很好了,何况还有外交的节节胜利,民气之上扬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一切都展现出一种蓬勃向上的劲头。包括回国后一直隐居直到去年才出山当选省议员的哥哥刘揆一也曾说过,一个伟大的新时代真的到来了。
当年他们提着脑袋反清革命,不就是为了创立这样一个国家吗?谁敢说同盟会建立政权会比人家做的更好?
曾经的理想早已放弃,或者叫合流了。建国后即获自由的刘道一从湘乡副县长做起,几年内便做到了湖南水利厅长,几乎一两年就升一次官。去年经宋教仁提名又奉调入京,当了水利副部长,成为了“三品”京官。这个过程中,是国家发生的方方面面的变化促使他全力以赴为这个国家效力,他看到了政府的作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下决心从根本上治理水患的。位子升得高了,目光也就远了,目前国家主要将力量投入到了对黄河(含支流)及淮河的整治上,水利部搞出一个雄伟的规划,准备用8~10年的时间将黄河及淮河水患基本根除。
但问题很大。淮河没有自己的入海口,几乎每三年就发大水。黄河的悬河问题日益严重。根据专家们的分析,除了在下游加固河堤外,还开始在上游做文章,重点是甘、陕、晋三省,努力种草植树,严控开荒,以减少泥沙泄入河道。这里面有个故事,上面出了个题目,黄河在中国历史上究竟是乱世闹事还是治世闹事?初听之下简直是开玩笑,自然是乱世出问题嘛,国家陷入内乱或者外患,哪有精力去整治黄河呢?但有人认真查阅了史料,得出的结论大吃一惊,竟然是乱世安澜,治世出事。这是什么缘故?难道老天爷真的通灵不成?最后的研究结果就出在上游,每当治世到来,人口膨胀,陕甘晋垦荒日多,导致了水土流失,问题就来了。于是下决心从根源抓起,彻底治理这条令历代都头痛不已的大河。
根据龙谦的提议,他们没有去西安,在渭南便下了车。当时是凌晨3点半,站台上静悄悄的,一下子跳下了十几名荷枪实弹的军人,令站长跟负责保卫专列的当地警局吓了一跳。他们已经接到了通知,说今晚有一列专列过境,没想到专列竟然停在了本站。自陇海路郑州至西安段通车后,已经“接待”了好几次专列了,都是过境,从来没有停靠过本站
“我是总统办公厅的,请立即打电话给渭南市长,请他速来车站。”邵冲拿出证件冲对迎上来的站长晃了晃,“将专列调入支线,不要影响交通。”
站长一叠声地答应,立即和负责执勤的警察局副局长去打电话。等他们打完电话出来,在昏黄的电灯下看到众人簇拥着一个大个子朝自己的办公室走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