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云千雪如何会不认得!她每晚入梦,总是因为这个声音痛苦的呻吟而惊醒。她抬头,竟瞧见霍延泓从佛像后面走出来。如神袛一般的英俊容颜,带着满面与满眼的欣喜笑意。就站在她的眼前,触手可及的眼前。
云千雪拿着念珠的手上一松,一整串珠子落地,四散开去。她便怔怔的,有些迟疑的盯着霍延泓。
他浓重的双眉微微挑起,嘴唇与眼角带着化不开的宠溺与温柔,一双深潭水的眼眸,专注又痴缠的盯着她的眼。
云千雪双眼一酸,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是做梦?是霍延泓的魂魄回来了?他回来了?不,我这般憔悴的样子!我这般臃肿而蠢笨的样子,怎好教他瞧见。”
云千雪的思绪最后落在自己的脸上,用她自己所能用的最快速度,站起来,然后转身,想要立刻逃出这间佛堂。
“你要跑去哪儿呢?朕已经教人把门锁上了。”这声音真切的钻进云千雪的耳中,让她的心倏地放下,却又跟着悬了起来。说不出的尴尬与焦灼,非要立刻避开他才算完。
霍延泓却是极快的走到云千雪的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无需多用力,那么轻轻的一拉,便是将云千雪整个人都拉到了怀里。他又怕伤了她,那么小心翼翼的怀揣着珍宝一样,箍住她的双肩。垂头时,云千雪滚滚而下的眼泪,正落在他月白袍子的胸前杜若花纹上。这晶莹如玉珠子一般的鲛泪,让霍延泓觉着分外的珍贵。
他忙半蹲下来,仰头用双手接着那泪珠,一颗都不教落了地。“你这样哭,倒不如叫我立时就死了吧。”
云千雪被这个死字惊得浑身一颤,下意识的紧紧攥住了霍延泓的双手。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了似的。她嘴唇几度开合,看着霍延泓眼中化不开的思念,只稳了稳心神,将泪意忍去,缓缓道:“你回来了。”
这一声,似乎霍延泓不过是去上了一趟朝而已,仿佛没有冷宫的那些日子,也没有独自在文华院的那些日子一般。他又回到长乐宫,在她睡眼朦胧的时候,坐在床塌边。她轻缓又婉转的道了一句,“你回来了。”
霍延泓的双眼一雾,说不出的愧疚与懊悔,抬手擦着云千雪眼睛上的眼泪。忽地长嘘口气,猛然将云千雪拥入怀里,良久,亦是声音哽咽,道了一句:“是,我回来了。”
这一句,将云千雪心底的委屈与辛酸,尽数的唤了出来。她眼里又是不住的涌下眼泪,似乎分别不见的这数月里,只能用眼泪来倾诉。多说什么,都是冗余和尴尬。
霍延泓却将下颌靠在云千雪的脸颊边,小声的在云千雪耳边低语,“对不起,不该让你去冷宫;对不起,不该放你一个人留在宫里;对不起,不该连你病了,却还浑然不知,连御医也不能帮你叫;对不起,不该由着恶奴欺你害你;对不起,不该自以为是的觉着将那些人都带走,便不会有人为难你;对不起,不该让如嫔有害你的机会;对不起,你有了孩子,该陪在你的身边;对不起,你受了惊吓,朕该安慰关怀……朕现在后悔了,朕以为,在冷宫里,那院子独立又幽静,总不会让你遇险;朕以为,住在关雎宫,让和敬照拂你,便是一切都妥善。可到底,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可朕也害怕,怕你厌恶朕,最怕你恨我。”
云千雪听着这字字句句,一句一个对不起,将她的心生生的揉碎。
原来他都知道,原来他动了那么大的气,转头,却仍旧时时看着护着她。
原来,这么多年,她都觉着自己遗世独立,孤立无援。竟从未察觉,至始至终,他都在她的身边。用她看不到,猜不到的方式守着她。让她免于苦难、免于惊惧、免于悲恸,妥善的捧着她,细心的呵护她。
云千雪抬眸,自霍延泓的眼中,看着完完全全的自己。那种温暖热切的温度,便似她身上挂着的那块玉佩,每当手指碰触到的时候,永远都带着温润的暖意。
霍延泓眼神带着些小心,甚至做小伏低,望着云千雪道:“你离开长乐宫,什么都没有带,朕特意让尹航将那块玉佩送去给你。你从前答应了朕,会来找朕。可你还是没有开口,青萼,你就那么不愿意见朕吗?如果现在还不愿意,朕可以马上就离开。由着你的意愿,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只要你开心,朕都乐意。”他说着,忽然松了手。
可云千雪却遽然,想也没想第一次的,紧紧拉住了霍延泓的衣襟,让他动弹不得。霍延泓将云千雪揉在自己的胸膛上,面上一闪而过的是早就料到的得意与安心的微笑,笃定的说道:“青萼,你心里是有我的!”他说着,又更加惊喜的问道:“是从几时开始的?”
云千雪脸上一红,抽噎着,小声道:“我,我不知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