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我这句话的语气问题,这个看上去很是木讷的中年人,竟然好像是崩溃了一样,手指间的烟掉落到了地上,他看上扁着嘴巴,然后双手掩面大哭。也或许是因为收到他的感染,江老师和我,也都默默掉泪,这期间我们没有说一句话,三个大男人,为了一匹叫叶子的小马驹,伤心落泪。
老罗哭完后告诉我,他这辈子虽然不富足,但是也算是顶天立地的人,一辈子没有负过任何人,到头来却负了一只小马驹。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该开导他,感情不要投入得太过深刻,这样会把你自己比做是一匹马的,他告诉我,他上岸以后,湿着身体沿着河岸一直一边喊一边找,期盼在江边的某块石头后发现叶子的身影,整整找了一个晚上,一无所获。
但凡在重庆长江里溺水的人,大多会被冲到一个叫做唐家沱的地方,那是位于渝北区的一个回水湾,所以那里常常都会打捞起一些尸体,在重庆如果小孩子不听话偷偷下河游泳,父母总是会痛打一顿后告诉他,你是不是想到唐家沱去耍一圈儿?但是至少他们在唐家沱打捞到一个死人还会报告派出所,然后发个认尸说明,但是我知道绝对没有人会为了一匹马而做这样的事情的。
当下我说服老罗,跟着我们去一趟珊瑚坝,我告诉他,去见见你的老伙计。其实我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因为我还单凭目前掌握的情况,无法确认珊瑚坝上的那个“马鬼”,就是老罗家的叶子。所以我一定要带上老罗,如果是叶子,那么我会发现,如果不是叶子,我也会用我的办法,让那个“马鬼”安乐离开。
临走之前,老罗让我们等等,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用花布包好的东西,然后跟着我们出了门。
到了珊瑚坝已经是深夜了,除了守夜的工人,大多数人已经睡了。我们按照老罗带的路,走到当初他落水的地方,我开始起灵,从罗盘上来看,这个小小的亡魂,就是老罗的叶子,因为它看到老罗来了,非常高兴,我虽然没有看到它,但是我能感觉到它在身旁开心的嘶叫快乐的奔跑,我们常常会用脱缰的马儿来形容一种欢快,可是叶子,你已经脱缰了,为什么你不快乐,你不离去呢?我不懂动物的语言,所以我永远无法得知,于是我只能妄自菲薄的猜测,它是在它生前快乐奔跑的最后一块土地上,安静等着它的主人,只是它没有想过,他本能地救起了主人,却让自己的亡魂等待了整整一年。至于它为什么要去欺负那些工人,我就更不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兴趣知道,虽然有人受到惊吓,也有人受伤,但是至少没有人因此而丧命,我就当成是一个恶作剧吧,至于真正的原因,就一直藏在叶子的心里好了。
我告诉老罗我要开始带灵了,送动物跟送人有一点不同,毕竟是动物,所以不能说是送,只能说是带。这时候老罗说等等,于是我停下我正在做的步骤,之间老罗从怀里拿出那个起初从抽屉里拿出的花布包,打开来看,是一个小小的马镫。他说,在他们老家,只有长大了的马才能上马镫,马镫就是马的身份,说明它已经驯服,能好好得给我们服务。他说这幅马镫是他在叶子死后自己亲手做的,做完却不知道该用来做什么,于是每次看到它的时候,都会独自伤心。他打算把马镫埋在他们当初落水的地方,也算做是对叶子的英勇行为的一种告慰跟怀念。
讲马镫深埋后,夯实了地面,也许明年的此刻它也会随着珊瑚坝一起沉入水面,但是它的存在已经即将成为一种永恒。带走叶子以后,已经是凌晨,我先送了老罗回家,然后江老师带着我去吃了宵夜,席间我俩都喝醉了,而且是醉得一塌糊涂,我还记得我们都哭了,不知道是因为酒醉而哭,还是因为那个叫叶子的小马驹。
一个月以后,江老师打电话给我,高高兴兴的说通过了通过了,我问他通过什么了,他一直在兴奋,话都说不清楚,然后挂了电话,让我觉得莫名其妙,寻思这厮八成是又喝醉了。也没在意。
在2011年的年初春节的时候,江老师再次给我打电话,问我,你看到了吗?我莫名其妙,我说看到什么了?他说,珊瑚坝啊,你觉得漂亮吗?我说我抽时间再来看好了,他笑嘻嘻的说,不用了,你就上网看吧。完了挂上电话。
我有点云里雾里的,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打卡电脑,想要找珊瑚坝的照片,找了很多却发现和之前并没有太大改变,除了上面多了些人行步道。后来偶然打开地图,却换到了卫星实景图,看到珊瑚坝的时候,我会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