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老头估计是耳朵不太好使,只诧异地瞟了一眼冷不丁冒出来的赵普,便低头巍颤颤地往冷然这头走来,一直走到那间停着十来具尸体的大房间门口。
大房间里的呼呼声,仿佛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冷然早就已经胆战心惊地背过身去,哪敢正面再去瞧?他只听到小老头断断续续嘀咕的声音:“嘿……塞那么多纸钱……死人又带不走……却在这里吓活人。”便赶快走到赵普身边,一面小声地埋怨起来:“奶奶的,你这烂人,带得好路。”
“还好意思说?谁让你东张西望了?跟个贼似的。”赵普淡淡地说,大步转身又走,“就这间了,我们进去。”
什么?竟是小老头刚才钻出来的小房间,里面居然停放着盛婧樱的尸体?冷然本来就对那个小老头说不出的是什么滋味、一时竟挪不得半步。他只觉着有某种与死亡有关的看不见的诡秘,正逐渐悄悄地爬满他的全身。
独立冷藏室,说穿了其实就是一个小房间,门是黑棕色调,瓷砖铺的地面,粉白的墙上还书有“陇上犹留芳迹,堂前共仰遗容”大字画,又有供桌、电子蜡烛香台等等。
“咦……”也不知是谁先发出来的声音,反正冷然他们见到的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房内正中央摆放着格外阴森的防腐棺里,竟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尸体?而且死者的家属又都跑到哪里去了?
“脏东西,拿去烧了……”从房外阴沉沉地就这样飘来一句足以吓死人的话。
冷然惊魂未定,转身却未见有人。他狼狈不堪地赶忙窜出房去,这才看见刚才那个小老头仿佛游魂似的缓缓蠕行。
“那……什么时候的事?”冷然硬起头皮,颤声地几乎嗷叫起来。
“跟我来吧……”游魂头也不回地仿佛在催人心魄。
冷然到底不敢动了,不长的毛寸头简直要根根直立,通道的尽头是一片昏黑,鬼蜮魑魅,如果,假使,突然再窜出个什么玩意来,嘿嘿……他这条小命也就彻底报销了。好在一会儿的功夫,赵普贴了过来,他才半天憋出一句:“他……是谁?”
“张老师父吗?”只是生理上受惊的赵普此时倒显得从容多了,他甚至没有停顿就一路跟了下去,“本市最有名的阴阳先生,怎么了?臭小子,走啦……到火化车间看看。哦……那个张家堂气功学校也是他一手创办的。”
赵普虽然知道,走出通道尽头一拐弯不用几步便可以到达火化车间,但冷不防几个人正在七手八脚地处理一具尸体的场面,还是把他给怔住了。
“怎么了?”对丧事显然一无所知的慌忙跟过来的冷然只有怯声声地问。
可赵普仿佛没有听到,忽然匆匆地迎了过去,却小心翼翼地皱眉说:“这是不是下午那具腐尸?怎么就烧了?防腐剂也没有用吗?”
恰在此时,冷然倒是看清了这几个处理尸体的人里面,竟有那个本市最有名的阴阳先生——老张头。他刚好闻声回头,白发苍苍、精瘦的样子,却只是不屑地瞟了他们一眼,扭头又去吩咐另外两个人把正在处理的尸体搬上了传送机里去。
“等等……可以吗?让我再看一下。”赵普近乎哀求的语气。在老张头的面前,他十足就只是一个小学生,虽然与死人打交道,他也在行。
老张头双肩耸了耸,不看正面,都能让人觉出他眼里有电一般地精光闪了闪。然后仍旧话都懒得说,他只摆了摆手,便和另外的人一起悼丧似的默默让开。
赵普也就谨谨慎慎地凑近前去,却不料凭空卷来了一股寒气,马上恶臭的尸变味道,让早有心里准备的他还是不由地大吃一惊。他憋足一口气,终于轻轻地揭起覆在尸体上面的白色被单,下面还有裹尸布,却已经不必再扯,零零碎碎不成人形的肉团,白骨森森,还有悬散着的黑白珠子……
冷然更是差点没把肚子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他极力控制,想用早就已经设计好的视觉想法勾勒出有参考价值的线索,可偏偏五脏六腑不听指挥。终于,他“呃”了一声,扶着赵普几乎就要跪下去,然后从胃里倒出了一滩滩的相当浓稠的黄水。
冷然汗流满面地呕吐完,缓缓起身抬头的那一瞬,外面风吹草动,竟有一双惨戚戚的眼睛茫然无神地瞅住他。呀!要命的这时,视线能及的地方恰恰只有他和赵普两个人,其他的人呢?早早都已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