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眼下战事未平。
这狗屁皇位,也不知道还能落在他们手里多久。
什么储君,权势,都是妄念。
杨玦说完,直起身,走到异母弟弟面前:“别说一介宫女,便是你,我想杀也就杀了。”
八皇子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他还是个小孩子,奶声奶气,看起来很天真。
“六哥不会杀我的。”
“我为什么不会?”杨玦同他对视,被他过于明亮的双眸刺痛肌肤。
八皇子一字一顿地道:“你若是杀了我,寿春皇姐可是会伤心的。”
杨玦抓着拐杖的手,骨节泛白。
真是不像话。
如今连个小孩子,也知道如何拿捏他了。
——寿春会伤心,仅此一条,便能叫他放过幼弟。
寿春和他不同,是个心慈手软的呆子。
他可以冷血地杀掉那些异母兄弟,但寿春不行。
从夏国到大昭,建阳帝有一堆女人,子嗣却并不算多。像是报应,又像是诅咒,他们这一辈的孩子,时有夭折,能平安长大成人的屈指可数。
是以,即便不算亲近,寿春也仍然拿那些蠢货当成亲人。
杨玦突然抬起手。
八皇子一怔,下意识想要避开,但杨玦的手不偏不倚落在他头上,让他动弹不得。
“六哥……”
到底年纪小,再聪明,还是会害怕。
杨玦慢慢揉乱了他的头发,讥笑道:“你既然这般想活,那就好好地活着吧。”
“不过,我能忍你一次两次,却难说能不能忍你三次四次。”
“你要是真的不想死,不如先想法子杀了我?”
收回手,杨玦道:“怎么样?我这主意,不坏吧?”
八皇子亮晶晶的双眼,变得暗澹了些。
他似乎有些疑惑,又有些不安。
杨玦盯着他,笑了两声,扬长而去。
俄顷,人影消失,手杖敲击地面的声响也消失在风里。
跪了半天,双腿发麻的宫女这才小心地爬起来。
“殿下?殿下?”她揉着腿,焦急地唤八皇子。
可八皇子目视前方,一动不动,也不回她的话。过了好半天,这模样天真无邪的小童子才冷冰冰地道,“真是条疯狗。”
宫女闻言,白着一张脸,慌里慌张地往远处看,生怕杨玦又会突然冒出来。
“他想死,自己去死便是了,为什么要来寻我晦气。”八皇子踢踢踏踏往前走。
软糯的声音和冷硬刻薄的话语交织在一起。
宫女急急忙忙跟上去。
另一头,杨玦已经走到天光底下,上了步辇。
脚疼得厉害,每一步迈出去,都像走在刀尖上。
他不知道,这样的路,自己还要走多久。
身旁无人,就算他摔在地上,一头扎到尖刀上,也不会有人来扶他。
他死了,这世间也不会变。
一阵头昏目眩,杨玦阖眼道:“去镇夷司。”
薛怀刃离开后,他什么也没有动。
桌桉,笔墨,公文,全都原模原样地留在原处。就像薛怀刃还在时,他每回过来时所见的那样。
下了步辇,屏退众人,杨玦没有拄拐,拖着伤腿慢慢吞吞地往地牢深处走去。
一直走到尽头,隔着两扇门,他看见了那个身形高大的熟悉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