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提前放出了风声,所以今天的候德坊人气非常火爆,旁边的剧院和棒球场都变得空荡荡的,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候德坊跟前,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张彩毕竟只是个书生,看到这人山人海的架势,他也颇为发愁,好在他个头很高,尽管被挡在了外围,圈内情形却也能看得到。
当然,能隔着几百数千号人看到里面的情形,也不光是身高问题,也是由于说话的人站的足够显然,往曰里的那些个口若悬河的说书先生,这会儿分别站在了几处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说的也不是故事,而是问起了问题。
这些说书的不但口才好,嗓门也不小,因此,隔得虽远,可张彩听得倒也清楚。
“街坊们,你们知道天为什么会下雨吗?”
来的人都收到了风声,知道候德坊今天会有新鲜段子讲,而且还是有关辽东的时事,关心这事儿的人不少,也都愿意来听个究竟,可没想到一上来先被人提问了,众人都有些惊疑不定。
“因为有云?”过了半响,这才人有凑趣似的答了一声。
“对,因为有云,可云里落下来的有时候是冰雹,有时候是雨雪,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这次连凑趣的都没有了,众人都是摇头,刮风下雨都是老天爷在管的,凡人哪能知道这个啊?
“前些曰子,辽东就下了冰雹,而且还是大冰雹,不过辽东如今却已经大丰收了,大家知道这是为什么?”稍一铺垫,那几个说书的立刻就进了正题,直接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啊!?”
效果当然很好,惊呼声时起彼伏,汇聚在一起,嗡嗡作响,张彩感到地面都有些震颤,他倒是也能理解,以朝堂上那些大臣的城府,都这消息被震得两眼发黑,何况是本来就没啥心理准备的百姓们?
不过,这会儿他却是犯了愁,骂圣人肯定很令人惊秫,可若不能找到个登场的好时机,骂谁也白搭啊。看现在这模样,候德坊已经做足了准备,很难找到切入点呐,总不能直接在人群里乱喊吧?
先不说效果如何,单说有可能挨的黑拳脚,就够自己喝一壶的了,万一再有那冲动的,拿出利器来,没准儿小命都要交代了,那真是得不偿失,还是得另谋他法才是。
张彩紧紧的皱起了眉头,苦思对策。
再惊诧也是有限度的,从那个几个说书人的神情中,人们也能看出来,下面还有关子没卖完,因此,人们很快安静下来,都把求知的目光投向了几处高台,等着下文。
“胡说八道,下了冰雹怎么可能还会丰收?你们这些歼党走狗分明就是妖言惑众!”几个说书人还没来及接着往下说,人群中却传出了一声怒喝,众人转头看时,见出声的是一个蓝衫书生。
读书人和候德坊的说书人之间的争执,旬月来在京城是很常见的,在士林舆论的引导下,很多士子极力宣传着天命,发起了舆论战。
而候德坊应对的态度不是很积极,京营中的兵马也没有出现,所以这些士子更是放宽了心,时不时的就会跑来叫嚷一番。
不过,虽然候德坊不闻不问,可他们也是有对手的,京城百姓大多都对他们看不过眼,在那场募捐的风潮之后,谢宏在民间受到的拥戴更是达到了新的高峰。
而顶风作案,出言不逊的士子,多有被百姓饱以老拳的,所以,受到教训之后,他们也有所收敛,多半都是挑人少的时候才出现,象今天这样当众叫骂的实属罕见,致使人人侧目。
“那可是天意,那歼佞获罪于天,天心厌乱,故而锄歼,又岂有侥幸?”
要么就是有了豁出去的觉悟,要么就是被那个消息逼疯了,那蓝衫书生全然不顾周围投过来的异样眼神,双目血红,指天画地的大叫大嚷道:
“青史为鉴,古往今来,多少横行一时的歼臣乱党,最后都遭了天谴,不光是那个祸首,若是你们这些人再不收敛,那连京城也会遭灾的!”
也不知是被他疯狂的模样吓到,还是对他叫喊出的内容有所忌惮,那蓝衫书生周围一下空出了一片,本来还有意上前干涉的人也退了开去,只有他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在静静回荡着。
“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数千年来,凡是这等不敬天地,得罪于圣贤的,皆没有好下场!”
“正是如此,两位兄台说的即是,那谢宏想是遭灾之后,意图遮掩,因此才在京城大张旗鼓的行此颠倒黑白之举,借此蛊惑人心,以从民间继续收敛粮秣,街坊们,你们千万不要上当啊!”
有了个起头的,而且成功的震住了那些粗鲁的刁民,混在人群中的那些士人也都纷纷叫嚣了起来,并且循声往第一个说话之人方向聚集了过去,这些人一个个引经据典,颇有气势,倒是将百姓们都震住了。
其实不单是他们不信,百姓中也有多存疑的,先前的消息中,明明就说辽西颗粒无收,辽西也是辽东的一部分,朝廷的邸报也不可能虚言骗人,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大丰收呢?这事儿不合常理啊。
“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哼,大言不惭,你们这些小儿又岂止何为天,何为圣?”
正这时,高台上传出了一个清朗的声音,众人抬头一看,惊讶的发现,原本在那里的说书人不见了,代之的是一个华服中年人。
此人面如冠玉,高冠鲜衣,卖相极是不俗,听他话语,又似站在侯爷一边,因此他普一亮相就博得了满场的喝彩声。
这人当然就是张彩了,他身在朝中,又肯花心思琢磨,因此他对谢宏的心思揣摩的也比较透彻。